服务员过来问我们点菜。包晓田抱着菜谱细细研究起来,遇到喜欢的菜品会忍不住眼睛放亮,嘴里还啧啧赞叹着,就差掉了口水。我心里想起那个店名出错的问题,趁包晓田陶醉的工夫,先试问服务员:“你们那个蒙文招牌都印错了,不知道吗?”
“订做拿回来时候可能就那样吧。谁都看不懂,管它呢!”年轻服务员出言不逊。
我狠狠瞪她一眼,严厉地说:“谁说看不懂?我就能看懂,所以给你们一个提醒,去改一下!”
“这事你跟我们老板说去,我管不了啊……”
人家一个小兵,确实做不了主,不要再难为她了。我闭上嘴,等着包晓田点菜。这丫头还真实诚,指着菜谱上图文并茂的各式菜品,连点了三道。我偷偷瞄了一眼,那三道菜贵巴巴的,个个都在四五十元以上。
包晓田自作主张又点了一瓶白酒,问道:“春林哥哥,你说你第一篇蒙文新闻登报了?怎么回事,你不是在汉语部门吗?”
“这话刚才怎么不在电话里问?还说庆贺!”
“怕你不出来嘛。嘻嘻……”
“你这丫头鬼精鬼精的,什么事都瞒不过。告诉你也可以,不过得答应我不能让你爸知道!”
“为什么?跟他有什么关系?”
“你爸太霸道,不喜欢让我去蒙语新闻部,想法跟你一样,都说蒙语没有用处。我不敢公然违抗,所以偷偷调换了,已经一个星期了,还没告诉他。”
“好啊,敢骗我爸!晚上回去我就揭你老底。”包晓田威胁道。
“混蛋啊你?”我立刻拉长脸,怒目圆视吓唬她。
“嘻嘻,开玩笑的,我还怕你生气了不再见我了。不过春林哥哥,说真的,蒙语新闻部有那么好吗?你工作为什么非得用蒙语?有用吗?”
“车轱辘话又绕回来了,我都跟你说八百遍了,当然有用了!举个最简单的例子,这个菜馆店名写错了,你看出来了吗?我看出来了!”
“错就错了呗,有什么大不了的?”
“没什么大不了的,但我就是不答应。看着,一会儿非得说说他们不可。”
“你可千万别惹事啊,今天咱们出来就是好好吃饭。”
“行,好好吃。”我嘴上应着,胸中却憋足了一股闷气。
酒和菜都上来了。包晓田很主动地把我酒杯倒满了,嬉笑着说:“春林哥哥,咱先喝一个,祝你日后工作开心!”
“这还像句人话!”我举杯喝了一半。
不愧是麻辣菜馆,头一道菜就已经相当的油辣酥麻,吃进嘴里好像含了一团火球,舌头、牙龈、上下颚、嗓子眼,整个口腔全被麻醉掉了,大脑神经也跟着兹里哇啦疼。我闭上眼睛强忍着泪水,但剧烈的辣灼感还是让我难以将食物继续咽下去。对面的包晓田却很享受,往外扑扑吹气,不断地夹菜,不断地往嘴里塞,让我看着很是讨厌。
我把咀嚼一半的食物悄悄吐出来,拿餐巾纸包好放进烟灰缸,赶忙擦擦额头和后颈上渗出的汗水。外冷内热,餐厅玻璃上已经挂满水珠。透过水雾蒙蒙的哈气,隐约看见窗外走过的丑男美女们冻得个个缩头缩尾的,而窗里的我们正守着火辣辣的酒和菜,享受着花钱买来的温暖刺激,心里油然升起一股高人一等的优越感。
包晓田还在自顾自地忙活。我羡慕嫉妒恨,反正自己也吃不动,索性频频举杯劝酒,故意破坏她的美事。茶水也喝了一肚子,尿憋得急需去一趟洗手间。
解完手,走到大厅,正好碰见有个穿职业装的精干女人在招呼来客。应该是领班或经理一级的人物,肯定比那小服务员管事。我昂首阔步走过去,一脸严肃地说:“你们那个店面招牌上的蒙文都是错别字,难道没发现吗?”
这个精干女人像见了外星人一样迷惑不解地瞅着我,随即尴尬一笑,说:“先生,您可以对我们的菜品质量和服务态度提出批评,店里会虚心接受认真改正的。但是写错招牌这事,我们就无能为力了……”
我最烦这样冠冕堂皇的屁话,其时只觉得热血冲头小腹一紧,直想骂她几句败败火。不过最终还是控制住了自己,很仁慈地给她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怎么就无能为力了?可以找个象样的专业机构重新做嘛,很简单的事!”
“费时费力还要花钱!反正也没几个人看得懂,就那样挂着吧。”高职位领导和无实权员工都一个腔调,,说来说去都是蒙语无用论。
这次我彻底失去耐性了,愤然咆哮道:“你们这是违反规定,我上民委告你们去!”
“先生,欢迎您下次再来。”对于我发出的威胁,精干女人不但不畏惧,反而很镇定地下了逐客令。这已经是赤裸裸的藐视和羞辱了。
“去你妈的!”我不假思索脱口而出一个准国骂。
“这位先生,你怎么骂人呢?”
“骂你咋啦?骂你都是轻的!”
“那不行,必须给我赔礼道歉!”
这女人撕下伪装马上变成了泼妇,两只手死死抓住我胳膊不让走。我使劲甩手想摆脱她纠缠。周围食客边咀嚼边扭头,向我们这里投来好奇的目光。门外忽然冲进来几名黑瘦干瘪的保安,张牙舞爪地将我围在中间。单挑也许没有问题,群架真是不好对付,在赵忠祥的动物世界里凶猛的百兽之王都干不过一群饥饿的鬣狗,更何况对方还有一头彪悍泼辣的母老虎助阵。我很清楚眼前形势对自己不利,如果真打起来可不像上次教训厕所酒鬼、偷袭话吧老板那样顺利,弄不好自己会吃大亏。不然怎么办?卑躬屈膝赔礼道歉?那是万万不可能的,那样还不如杀了我。可是不认错不让步,暴力事件难免会发生。我脑子里急速盘算着、权衡着事情的利害得失,最后一咬牙一跺脚,下了决心:干吧!有些仗是必须要打的,打就打了,,不打死,我就算赢了。
鬣狗们呜呜乱嚎,母老虎还在尽情撒泼,锋利的爪子扎得我胳膊火辣辣地疼。出于本能,我运足力气抬高了胳膊,用肘顶住精干女人的脖子,顺势将她推到了吧台。她没料想我会来这么一下子,登时捂着脖子大口喘息,继而很痛苦地憋红了脸,涨得跟猪肝一样。头领被辱,小崽子们不干了。有个家伙不事先打招呼,突然从背后狠踢我屁股,力道蛮精准的,我一时没能顶住,脸贴脸跌倒在精干女人身上。她哇的一声惨叫,努力地转过脸去,整得我特不好意思。给我一脚的那个哥们忒不讲究,卤莽粗率,没请示汇报没征求意见直接动手也就算了,最起码看好方向再踢呀,这下好,头领也跟着遭殃了。要知道,我是来打架的,不是来耍流氓的!
仗就这么开打了。几个人合力对我拳打脚踢,我也没闲着,瞅准机会还击两下。大厅里乱作一片。我能感觉到有很多人凑上前来观战,有猜测谁先动手的,有点评谁更厉害的,惟独没有主动站出来劝架的。当众被殴,这事说起来实在有些窝囊,我心中不由泛起一丝悲凉和惶惶的无助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