体力消耗大,浑身疲乏,浓浓的睡意终于战胜瑟瑟的寒气,不多久,我便沉沉地睡去。这一觉睡得可真死,直到星期六上午九点多才渐渐醒来。起床第一件事,还是先摸一摸脸,检查各个零部件有无异样。鼻孔干了,血渍已结成嘎巴;右脸浮肿略消了一点,嘴巴大张时也不会抻着肌肉了。还有一个意外之“喜”:昨天我屁股被人揣了几脚,当时没什么感觉,现在却有些生疼,弄得走路一瘸一拐的。
础劳拉我去永和快餐店吃了一顿丰盛的早餐,然后从银行取了五千块钱揣在兜里,说遇到合适的房子当场交钱订下。我们走街串巷,寻摸着电线杆和建筑物外墙上粘贴的房屋出租信息。找了一个来小时都没碰见合适的,不是位置偏就是面积小,或者招租条件太严刻,仅限于单身女性、学生情侣等特殊群体。础劳有些泄气,我也瘸着一条腿累得够戗,由于总仰着头看,颈椎还酸麻疼痛起来了。
上网查信息应该更好些!我正打算放弃这种依赖两条腿的原始作业方式,改为高效快捷的现代技术手段,眼尖的础劳突然发现前面的公交车站牌上还有一张房屋出租小广告。这个条件还不错,写着附近的医学院家属区内有一套六十平米的民房,一楼,两室一厅,半年起租,每月租金六百。我嫌租金贵,础劳说没关系,只要房屋质量好就行。他按照广告上的联系方式打去电话,有一位中年男子接了,说男女不限,单住群居都可以,只要能提供有效证件。中年男子还说,想看房子现在就去,他父母正好在家。
础劳兴奋得立刻打车过去。房东老头开门让我们进来,主动介绍说自己是医学院的退休职工,叫佟巴图,平时住儿子那里,上午和老伴过来给人看房,那人不太满意,刚走。础劳急切地问如果看对了可否马上过来住。老头说完全没有问题,随即让老伴陪着我们去里屋看看。
房子格局和装修有些老旧,室内陈设也不多,两张床一条沙发,还有十多年前流行的电视机和固定电话,好在环境还算整洁干净。我走到客厅跟老头攀谈起来。虽然汉语说得比较地道,但我想他叫佟巴图,应该是蒙古族人了,而且他这么大岁数,不至于连母语都不会讲吧,干脆用蒙语交流交流看。
“(蒙语)佟老师,您今年高寿啊?”
“(蒙语)哦?小伙子你也会说蒙语啊?”佟老头好奇地反问道。我猜对了,他就是会说蒙语,说得还很流利。
“(蒙语)那当然,我老家是科右中旗的。”
“(蒙语)这么说咱们还是老乡呢!我是巴润哲里木苏木的,年轻时候当兵扛枪从老家走了出来,后来转业来呼和浩特安的家。”
“(蒙语)您这一生非常了不起啊,应该有很多英雄事迹!”
“(蒙语)什么英雄事迹啊,都是小打小闹……”佟老头象征性地客气两句,然后就滔滔不绝地讲起自己当兵时候的一些战斗经历,越说越激动,最后澎湃得都要手脚并用情景再现。他很健谈。平时鲜有听众,好不容易逮到我这个涉世未深、不谙世事的“崇拜者”,当然要好好表现、好好发挥一下了。可是他也非常感性,如果再不制止,很容易从澎湃过度到沸腾,那就麻烦了。这么宝贵的老战士一命呜呼,我会对不起祖国和人民的,会内疚一辈子的。
佟老头又说起一个刚入伍不久的新战友。我见机打断他,接过话茬生拼硬凑说:“(蒙语)那时候刚入伍的战士相当于现在刚工作的小职员。佟老师,您看我那个朋友,工作不长时间,财力有限,房租能不能往下降一降?”其实谁缺钱础劳也不缺,我只是出于好心,想给他省一省。
佟老头一下子清醒了,摇头叹气说:“(蒙语)这个我做不了主,过一会儿等我们家少爷来了再商量吧。”看来老头子只是个傀儡,真正掌管财政大权的是他们家儿子。
础劳从里屋走出来,说整体感觉不错,现在就想租下来。本来没几样陈设,一眼能扫到头,也不知道这么长时间他都查看啥了。佟老头还是老调子,说签合同也要等儿子来。说话的工夫,窗外戛然停下一辆丰田越野车,有个中年男人不慌不忙走下来。佟老太太急忙去开门,迎接那人进来。来者正是传说中的佟家少爷,头发稀疏,身体发福,戴着墨镜叼着烟斗,一副**操蛋的装扮。刚才础劳联系打电话时,接听的肯定是他了。
不等佟大少爷问话,佟老头主动汇报请示:“这两个年轻人想租下房子。那一个还是我右中的小老乡,蒙古人。他们想问问,房租能不能再给便宜点?”他真是个语言天才,汉语说得越来越有味道,真让我佩服得五体投地了。
佟大少爷满脸不高兴,将烟斗里的烟灰砰砰磕在烂茶几上,说:“这个价钱已经够便宜的了,你们想租就租,不想租拉倒,还有好多人排队等着呢。”
础劳本来也没打算讲价,于是很痛快地答应下来:“没问题,成交。我现在就可以签。”
佟少爷拿出印泥和早已打印好的两份合同,让础劳签字画押,交钱示证,末了还捏鼻子哼哼唧唧地说:“你们一定要保持屋内清洁啊,不能瞎折腾,不然按照合同赔偿!”
房子定下来了,础劳着急得马上搬过来住。中午他又掏腰包请我吃了一小锅焖面,然后回宿舍收拾东西,我去找脚蹬三轮车。
础劳像一个深挖洞、广积粮的勤奋小耗子,频繁地购物往回拿东西,这三个月来积攒下的杂七杂八的家当太多了,光皮鞋就有八九双。我和云哥、谢胖子忙活了整个下午,才把东西给他全部搬过去。
大家在出租屋里忙着铺床叠被整理内务。我的手机响了,是齐欢打来的电话。前些天她去日韩旅游,手机一直关机,现在应该回国了吧。
“齐欢,你回来了?旅游一圈感觉怎么样?”我兴奋地问道。
“下午刚刚回来的。这几天你都在忙什么?”齐欢说话略显疲惫,又言不尽意,仿佛为什么事情伤透了脑筋。
“我已经调到报社蒙语新闻部了!刚开始也没啥可忙的。”我把最重要的事情先说给她听,看她反应如何。
“那是你一直想要的结果吧?不管怎么样,还是要祝贺你。”虽然说祝贺,但我能明显地感觉到她的口气中并没有多少高兴的意思。
“你说话怎么有气无力的样子?身体不舒服吗?”
“不知道,这几天总是犯困,对什么都提不起精神。”齐欢说话间还打着哈欠,表明自己没骗人,确实很犯困。本来以为出去游玩能让她散散心解解闷,不再对我的事过度关注。没成想,走了一趟还走出毛病了这是!
“可能是旅途劳顿累着了,你应该好好休息休息!”我淡淡地说。
“不是累不是疲惫,就是说不上来的那种感觉。”不是身体上,而是心理上。我觉得齐欢说的这个感觉就是相思病了。在对待感情的问题上,女人一般都很脆弱,远没有男性坚强。就像我,坚强得都快变成冷漠了。
“好了,别说话了,赶紧洗个澡睡一觉,明天一定能好!要不就去医院看看!”为了她的身心健康,我只好欺骗性地安慰她。
“好吧,那我明后天再联系你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