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欢先挂断电话,让我隐隐约约感到一丝担心。至于担心什么,此刻打死我也说不上来。真是一种很奇怪的状态!我盯着手机愣神,刚刚暗下去的屏幕忽然又亮了起来。是包晓田打进来的。我在手机铃声还没响起之前就下意识地接通了电话。
  “春林哥哥,你的伤怎么样了?要不再去医院看看?”我让齐欢去医院,包晓田反过来让我去医院,小鬼灵精这么关心我?如此一看,她是真正陷入了自己所编织的男女恋爱的虚拟世界中了。
  “不去了,好了。问你一个事啊,昨天回去没跟你爸说我吧?”我冷冷地问道。
  “打架?”包晓田不以为然地反问道。
  “不是,是调去蒙语新闻部的事!”
  “我想想啊,好象……”包晓田拉长语调,拿捏起来:“好象没有,嘻嘻。”
  “那就好!你现在找我有事?”工作方面不出叉子,其他的事情我还理她做什么。
  “接着约会啊,你昨天说过的,该不会忘了吧?”她老记住我的一些不太重要的承诺。
  “我现在有事呢,改天吧啊……”
  “过河拆桥,忘恩负义!我都替你向我爸隐瞒了,你就这样对待我?真没良心!”包晓田就是包晓田,我就知道她会这样。
  “不是那意思……”我怕她再发飙,急忙跑到楼梯口处,压低声音说:“今天础劳搬家,我在这儿帮忙呢,真出不去。”
  “那个瘦猴子搬家了?太好了,那我以后就可以随便去你宿舍了!”靠,她想的是这一出。
  “好了,改天再细说吧啊,现在很忙!”
  “好吧,那我明后天再联系你啊……”包晓田最后一句话说得跟齐欢一个口气,而且电话也是她先挂断的。
  我的这部蒙文手机很神奇,不响吧很消停,一响起来准没完,事事连着。刚和包晓田通完话,哈大脑袋的电话也追过来了。
  “(蒙语)哈主任,有事吗?”我活动活动舌头,用他们正蓝qi的标准口音清清楚楚地吐出几个字,免得又让他揪住把柄。
  “(蒙语)春林,过两天区里要召开一个非常重要的会议,几大媒体都要派记者采访,报社蒙语这边由我带队。部里现在人手不够,所以你也参加吧!”春林?这是哈大脑袋第一次如此亲切地叫我名字,还给我安排如此难得的机会。是长生天开眼了?还是哈大脑袋变态了?
  “(蒙语)这个参会记者呢都要求驻会,需要办理相关证件。你明天到社里,赶紧办一下。”哈大脑袋接着说。
  “(蒙语)星期天社里还有人吗?”
  “(蒙语)我派胡日查去专门给你们办理,这是一个紧急情况。”什么紧急情况,估计这家伙又喝高了把正经事给忘了,这才临时通知人呢。
  房子收拾得差不多了,帮手们要撤。础劳拽住我,哀求似的说:“韩哥,我是真希望你能来,你回去好好考虑考虑啊……”
  “好,回去想一想,冻得不行了我再来。”
  “只要你说,我就过去接你!”础劳做出郑重承诺。末了,他又像被父母送去幼儿园的孩子一般,眼含热泪万分委屈地单独留下了。
  按照哈大脑袋的要求,星期日我赶去报社办理驻会证件。乌云花、眼镜少妇、额日德木图等几人和我前后脚赶来。他们也要上会。部门助编胡日查填表造册,一一登记我们的信息,每人还收取了两张一寸照片。办事过程中,我不敢正眼看乌云花老师,心中七上八下的,拿不准乌日娜是否把星期五晚上的事情告诉她了。我都准备好了怎么解释怎么道歉,可是乌云花老师自始至终表现温和,没有什么异常反应。
  哈大脑袋领着一对母子突然出现在我们的冰窖。视察工作?体验生活?学习调研?该不会是拐搭别人的媳妇孩子吧?看他的脸色阴晴不定,根本解读不出什么信息,我们大家谁也没敢过于主动,只是礼貌性地向他们三人打了招呼,转身又继续忙活手头的事。哈大脑袋把腋下夹的黑色皮包随手放到电脑桌上,从里面拿出两张照片扔给胡日查,然后一声不吭地坐到旁边的椅子上。黄黄的眼珠子在黑黑的眼眶内上窜下跳左突右撞的,不知道又憋着什么坏主意。
  哈大脑袋的肝炎眼睛还是闪烁不定,那个被拐妇女却等不及了,暴怒道:“(蒙语)你是死人啊?放屁呀!到底谁带?”一口纯正地道的锡林郭勒蒙语,要不是内容粗俗,我真想把它当作练习口语的活教材,跟着默念几遍。这位妇女身材适中,长相中等,唯一显眼的地方就是那一副精致细巧的银质小耳坠,随着它主人高低起伏的语气,幽雅地来回摇摆。
  “(蒙语)反正我是有事,带不了!”哈大脑袋也怒了,一双眼睛犹如刀子一般死死盯住那位妇女,对吼起来。虽然不知道他们在争什么,但最起码可以确定哈大脑袋没有拐卖妇女。是啊,他哪有那种胆量,欺负欺负属下还行。
  “(蒙语)那我也不管,我的事更重要!”妇女同志半边天,坚决和无良男人死磕到底。
  “(蒙语)你一个女人家不管孩子,成天外出喝酒,成天玩乐消费,成天赶场子,一个接一个,不觉得过分吗?”哈大脑袋悟性高,孺子可教,都学会用排比句了。
  “(蒙语)孩子又不是我一个人的,你也有份啊!凭什么让我一个管?再说,我喜欢喝酒有错吗?那可是办正事的,你能跟我比?”标准语女人毫不示弱,寸步不让,俩耳坠摇摆的幅度也越来越大。我终于明白了,哈大脑袋两口子争的是今天到底由谁来带孩子。这两个混蛋,真是不负责任的父母!
  “(蒙语)不可理喻!(汉语)洋洋,过来!现在跟你妈妈走啊!”哈大脑袋在叫唤他儿子。
  父亲叫哈斯朝鲁,儿子叫洋洋,再下一代估计就叫汤姆或迈克尔了。像皮球一样被自己的亲生父母踢来踢去的洋洋,人如其名,长相和装扮也真洋气,不止洋气还淘气,自打进来他一刻也没闲着,一会儿跳上桌子,一会儿搬走椅子,一会儿动动电脑,一会儿翻翻报纸,全然不理会他的混蛋父母在那边激情碰撞、鏖战正酣。后来他的兴趣又转移到了北面窗台下的冰气片,也就是冰冷暖气片,咚咚咚跑过去一把拧开暖气边上突出的放气小开关。冷水得以减压,顺着小孔呲呲往出喷射。哈大脑袋叫唤时,玩兴正浓的洋洋很不耐烦地问:“干什么?我不想跟着你们俩!”一口纯正地道的汉语普通话,要不是嗓音稚嫩,我真想推荐他到电台当新闻播音。这一家三口真有语言天赋,在各自的领域内都是一把好手。
  “洋洋,你今天一定要跟着你爸爸啊!妈妈有事先走了。”蒙语标准话女人的汉语普通话远没有他儿子标准。这个可以理解,跟我刚才的夸赞也没有冲突,因为我强调的是他们在各自领域内,女人显然是越界了,所以不行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