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蒙语）你真走？”哈大脑袋不相信，急忙求证道。
　　“（蒙语）真走！我警告你啊，带好儿子，要不然回来看我怎么收拾你！”一副银质小耳坠激烈地摇摆几下，最后跟着它主人消失在办公室门外。
　　哈大脑袋很恼火，重重捶了一下面前的桌子，回头对我们抱怨道：“（蒙语）看看这个女人，家务事一点也不管，一起床就开始吵吵，就为了今天谁带孩子的事，都追到办公室来了。我是真有事，一会儿跟王社长他们去接待外省来的新闻考察团。”我们坚决的不去接他的茬。哈大脑袋极其无奈地扫视一眼平时让他欺负惯了的这些属下，开始寻求支持：“（蒙语）你们今天谁没事给我带一下孩子啊？贵荣？”贵荣就是那个眼镜少妇。
　　“（蒙语）我跟同学去逛街！”
　　“（蒙语）吉木斯？”
　　“（蒙语）我陪老公去打牌！”
　　“（蒙语）额日德木图？”
　　“（蒙语）今天我小舅子结婚！”
　　“（蒙语）胡日查？”
　　“（蒙语）今天我姑娘过生日！”
　　“（蒙语）乌云花？”
　　“（蒙语）哦，哦，我今天拉肚子，恐怕不行……”
　　哈大脑袋挨个发问，当问到乌云花时我真为她捏了一把汗，其他人的回答基本上可以断定为不想帮着照看那个淘气鬼的借口，乌云花老实巴交的，能随机应变说谎话吗？没想到那么一个大实话，居然很轻松过了关，现在轮到我自己着急了，因为冰窖里筛选过滤后就剩下我一个人了。
　　“（蒙语）韩春林你呢？你肯定没事！”
　　“（蒙语）我是没事，但是我没钱！”情急之下脱口说出自己最担心的金钱问题。看洋洋虎头虎脑欢蹦乱跳的样子，肯定是个乱花钱的主，上街了见啥买啥，不给买就当街打滚，谁都受得了？我不是抠，确实没钱，那不等着闹矛盾吗？
　　“（蒙语）嗨，你们年轻人就爱瞎花钱。但是没钱了也不能饿着肚子吧，你先从部里借点公款，等发了工资赶紧还上就行了。胡日查，你现在就给他拿五百块钱，然后好好记上。那就这么说好了啊，洋洋交给你了。（汉语）洋洋，跟爸爸再见！”不等我有所回应，哈大脑袋急匆匆地夹着皮包逃走了，留下一帮人面面相觑，倍感无奈。
　　洋洋毫不在乎家人是走是留，仍然沉浸在自己那个简单的开阀放水、再开阀再放水的单人游戏中。地下已积了一滩水，估计再有几分钟就会结成冰面。胡日查留下五百块钱甩手离去，其他人也纷纷撤退，我孤身一人坚守原地，陪洋洋消磨时间。
　　可能是玩水玩腻了，洋洋蹦蹦跳跳来到我身边，说：“叔叔，我们去玩急流勇进吧？”
　　“什么急流勇进？我不知道！”
　　“就是坐上船到很高很高的地方，然后顺着水流很快很快地滑下来的游戏！中山路公园里就有。”哪儿是玩水玩腻了，他是联想到了更为刺激的真人漂流游戏。
　　“大冬天的水都结成冰了，玩不了。”
　　“那我们去坐小飞机，从很高很高的地方飞下来。”
　　“也玩不了，你不怕冻着我还怕呢。”
　　“那我们去玩组合滑梯，在中山路商场里就有，商场里面不冷。”看出来了，这小崽子反正要从高处滑下来，反正要刺激。
　　“那你答应我一个条件，学一首蒙语儿歌，怎么样？”我猜想，以哈大脑袋两口子的那副德行，除了吃喝玩乐，也教不会孩子什么好东西，今天我要亲自出马，寓教于乐，用儿歌的方式给孩子补上民族教育的第一课。
　　洋洋没让我失望，天真地点头应下来。
　　“那听着啊，这叫蒙语字母歌，好学又好听：a、na、ba、pa、ha、ga、ma、la。”
　　我开唱第一小段，洋洋也跟着节奏唱起来。虽然有些稚嫩，但他的嗓音条件很不错，如果好好培养，日后会成为一个优秀的歌手。家族遗传基因还说得过去，哈大脑袋就是没将它用在正道上。
　　“sa、sha、ta、da、cha、ja、ya、ra。”
　　不出所料，学唱这二小段时愁人的问题出现了。洋洋发不准ra音，反复试唱数遍都无济于事，他的舌头就是绕不过弯来，总会漂到跟它相近的la音上。以蒙语为母语的孩子发ra音自然是轻车熟路不在话下，洋洋的表现足以证明他不属于这一类，蒙语对他来说相当于外语了。
　　la就la吧，总比不la好。我跳过卡壳的这一段，继续往下唱。不错，洋洋学得很快，整体表现让我很满意。
　　儿歌学完了，该兑现承诺了。我不想被四五岁的洋洋看扁，所以领着他来到中山路的那家大商场。准确地说，是洋洋领着我找到了目的地。这小崽子博闻强记，有着与他年龄不相称的成熟，在纷繁复杂的环境中能准确分认出我们的去程路线。
　　那是一处大型儿童游乐园，现场有很多和洋洋年龄相仿的孩子，上窜下跳的打闹嬉戏着，尖叫哭喊声一片。喜欢安静的我被天性好动的孩子们吵得脑仁疼，不过仍像其他家长一样，尽职尽责地站在场外，不让洋洋离开自己的视力范围。我忽然有一种恍惚的感觉，觉得自己的孩子正在场内玩耍，而我是一个慈祥而又称职的父亲……
　　组合滑梯玩累了，洋洋提议去旁边的麦当劳快餐店吃汉堡。其实说提议不准确，应该是要求。我还是用刚才的方法引诱他：“我还有一个条件，你把刚才学的蒙语字母歌再唱一遍！”
　　“a、na、ba、pa、la、la、la、la……”为得到美味的汉堡，洋洋痛快地应下了这笔交易。试唱的结果是调子还算完整，歌词忘了一半。小崽子还能随机应变，把记不起来的音全部用la来代替。这么爱la，你这是选择性的博闻强记啊！必须让你记得跟商场游乐园一样牢！我非常耐心地重教几遍。这回妥了，应该能“刻骨铭心”地记住了。
　　我是第二次跨进麦当劳的店门。上次是为齐欢买夜宵往宾馆带，这次要陪着洋洋现场消费。汉堡、可乐、薯条，虽说是垃圾食品，但也吃得津津有味。洋洋人小鬼大，油嘴滑舌地讨好我：“叔叔，你说我们能成为好朋友吗？”
　　“可以吧！”
　　“好朋友就要说实话。你长得这么帅，是不是有很多女朋友？”
　　“有没有你爸爸帅？”
　　“我爸爸有时候帅，有时候不帅。”
　　“为什么？”
　　“给我买好吃的、好玩的时候就帅，不给买好吃的好玩的就不帅。”
　　“看看，说露嘴了吧？我今天给你给买了好吃的好玩的，你才说我帅，是吧？”
　　“老师经常教育我们说要嘴甜，这样大人们才对我们好！”
　　洋洋得意，表现得更加得意洋洋，似乎在向我这个土老帽炫耀自己丰厚的知识，滔滔不绝地讲述着幼儿园里稀奇古怪的故事和经历，什么老师喜欢谁不喜欢谁，哪个小朋友家里有钱，送了老师什么生日礼物等等。我听完倒吸一口凉气，唏嘘现如今成人社会的厚黑学都从娃娃抓起了，太可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