包晓天简单洗漱完,出来看我正对着被单发愣,腼腆一笑,说:“春林哥哥,那有什么好看的?快拿过来,我处理处理,要不人家服务员一会儿该骂开了。”我哦了一声,将被单扯下来交给她。包晓田把被单拿到卫生间用肥皂吭哧吭哧洗半天,忽然走出来很泄气地说:“洗不干净啊春林哥哥,怎么办?”
  “不知道啊,要不别洗了,他们想怎么样就怎么样吧。”
  “我看也行……”包晓田又扭捏起来,脸上写满了初为女人的羞涩:“春林哥哥,你爱我吗?”
  依稀记得以前被顾海兰逼着找选题看报纸时读过一篇八卦文章,说女人会在第一次和男人上床、男人赚到第一笔钱的时候,各问若干次“你爱我吗”这句话。男人刚好相反,会在第一次上床未遂、事业进入低谷时各问若干次。我明白包晓田现在这样提问,不过是想找一个心理安慰,让我表态以确定两个人的关系。可是扪心自问,我爱她吗?好象不是。不爱她吗?也不确定。这个问题确实很难回答。我也明白,如果不及时答复,一秒钟后包晓田的指甲缝里肯定会留下我的脸皮碎肉。那种感觉应该不好受。好汉不吃眼前亏,先对付过去再说。
  “嗯!”
  包晓田得到了比较满意的答复,高兴地过来挽住我胳膊,又拉着我走出房间。楼道里正有一位妈妈级的女服务员推着小车,给各房间打扫卫生。包晓田非常懂事地吩咐她说:“阿姨,我们那个房间先不用收拾了,我们下楼吃口饭马上就回来。”服务员图省事,很痛快地答应了。包晓田又是诡秘一笑,随即向楼梯口处疾步走去。“那个一百块钱的押金不要了,赶紧离开吧。”她对我小声说。
  安全到达宾馆门外,包晓田急切地问道:“咱们接下来该干什么?去我家好不好?今天是星期日,爸妈应该都在家,让他们给你做好吃的。”
  我最烦见到包金山了,于是赶紧推辞说:“我想回宿舍了,还有一些事需要办!你昨晚没能好好休息,也早点回家吧。”
  包晓田又像上次一样搞突然袭击,冷不丁抱住我的头,在我脸上轻轻一吻,笑说:“好吧哥哥,我听话,你什么也不用想,回去好好休息。”
  轮换突袭以牙还牙,真不知道这个打法是我学她的还是她学我的。我心中闷闷的,打车将她送到了名都小区门口,自己回宿舍躺下。础劳搬走后这间阴冷小屋只剩我一个人住,实在有些孤单。础劳的床空着,床板上有半盒还未抽完的香烟,我顺手拿过来点上了一根,不由自主地胡思乱想开来。翻来覆去不得要领,又下意识地掏出手机来看。有三个未接电话,是昨天晚上同一个陌生号码连续打来的。应该有急事吧。回拨过去,金莲表姐在那头接了电话,说自己在铁路小区支了一个小摊,这两天正试卖蔬菜,还办了一张本地手机卡,以后打这个号联系。
  金莲表姐简单介绍了家里生活情况,忽然变得支支吾吾起来:“(蒙语)春林,姐想托你办一件事。那个,双喜他表哥家的孩子,就是他那个小儿子,今年该上小学了,可是没有相关证明材料,人家学校一直不接受。你认识人多,能不能找找熟人给办一下?”
  “(蒙语)我这两天真没有时间,不太着急的话让他们暂时先等一等吧……”其实我很想帮忙,可是自己一没钱二没权三没关系,白道上不去,**混不开,我总不能找过去拿刀威胁人家校长或教育局领导吧?再说现在又失业又失恋的,自舔伤口自我疗伤还来不及呢,哪还有精力管其他事?话虽然如此,可又不能断然拒绝伤了她的心。打肿脸充胖子,根深蒂固的东部人性格还是让我做出了如此模棱两可的回答。
  “(蒙语)等一等是可以,但你真要当个事给办一下啊,孩子上的是光华街小学,人多着呢。”金莲表姐喋喋不休地嘱咐着。
  “(蒙语)那个是汉语学校吧?”我记得那天额尔敦毕力格在电视上点出呼和浩特两三家蒙语授课学校的名称,好象没有这家光华街小学。嘎日布要是不让孩子上蒙语学校,我可以更名正言顺地拒绝帮忙。我烦他这样胡搞瞎搞。
  “(蒙语)是汉语学校!过两年你表外甥斯日古楞也上那家学校,所以你这次就跟人家搞好关系,这样到时候不省事了吗?”
  我非常感激她如此热心地指出一条明路,可是对不起,我不能接受。在子女教育问题上,当代蒙古人包括正版的和盗版的,都普遍存在一个误区,认为汉语教育是正途大道,蒙语教育是歧途小径,要想让孩子以后有所出息,必须接受纯汉语教育。我也同意汉语教育很重要,在飞速发展的信息化社会,不会汉语肯定是寸步难行。问题是接受纯汉语教育,孩子的蒙语就丢了,古老传统也会断档。而蒙语学校既教授蒙语也教授汉语,蒙汉结合标本兼顾,传承民族文化掌握现代知识,岂不两全其美各得其所?他们怎么就不明白这个道理呢?再者说,人的天分很重要,如果你的孩子生下来就不是那个料,别说汉语,就算是英语、火星语教育也帮不了你。如果他真是一块好料,那么在蒙语教育环境下也能茁壮成长,终究会长成一棵参天大树的。殊不知语言不是障碍,思想才是成就大事的关键。
  金莲表姐不太愿意接受我这些浅显的大道理,固执地坚持自己原先的想法。那么好吧,说得手机都烫手了,该结束通话了,最后我只答应她过段时间等自己心情好了再帮忙联系。
  好不容易打发走“求助”的金莲表姐,“追债”的哈大脑袋也把电话打过来了。我大骂一声去你妈的,咬牙切齿摁掉电话,根本没去接。宅男云哥突然溜进来,很神秘地跟我说:“社办李副主任给我来电话了,说你已经不在报社干了,他们让你赶快搬走呢……”
  这帮薄情寡义的翻毛畜生!单位宿舍又不是你们个人家开的,多呆一天都不让,这么急着把人撵走?真赶尽杀绝啊这是!我心里狠狠地咒骂着。云哥又问怎么回事,好好的为什么不干了。我身心俱疲,实在不想再废话去跟他解释,只能摇摇头摆摆手,无奈地感叹。
  单位宿舍不能住了,人家都下了逐客令。那接下来该怎么办?能到哪里去?总不能睡大街吧?还是赶紧起来想想办法呀。学哥应该能帮上忙。试着打去一个电话,他压低声音说正在外地开会,忙得很。我更不好意思透漏真实目的了,随便聊两句就匆匆挂断了电话。还是向础劳求援吧。虽然不是我本意,可眼下这种形势我要是再考虑个人喜好,那真正成了糊涂蛋。识时务者为俊杰,就这么定了。
  础劳对我还是一如既往的热心肠,很痛快地答应了借宿的请求。他上午没有采访任务,很快就从蒙鑫宾馆赶过来接我走。我个人物品不多,几件衣服、一床破被子还有一把破吉他,就齐了。东西少,根本用不着雇三轮车,打上出租车一趟就全部搬走了。
  今天外面格外冷,天寒地冻的。从车上搬东西下来,才一小会儿工夫双手就被冻紫了。进了出租房,础劳说两间屋子咱们一人一间吧。我遵从他的意思,住在了阴面小卧室,不过这屋子有暖气,比单身公寓可是暖和多了。
  础劳应该还没听说我被开除的事,天真地问道:“韩哥你下午去不去会场采访?如果不去咱们出去乐和乐和,顺便带上包晓田妹妹。”
  “你这就孤陋寡闻了,我都已经不是报社记者了,还采访个蛋!”我面无表情地说。
  “怎么回事?”
  “犯事了呗,稿子出现政治性错误,当场就被否决了。”
  “小意思啊,放心吧韩哥,我这就去找我舅舅说情,让你重新回去上班!”础劳猛拍胸脯保证道。
  “不用那么麻烦,王社长本来也没有那个意思,是我自己主动提出来的。这事到此为止吧,别再说了,我不想谈。其实这样也没多大关系,改天再出去找一份工作就可以了。”我劝解础劳,顺边安慰自己。
  础劳再想说些什么,他们摄影部主任正好打来电话,说会议代表们晚上要联欢,让他赶紧过去做采访前的准备。我说工作要紧,你快去吧。础劳冲我耸了耸肩,做了一个无奈的表情,转身出门离开了。这家伙对我好,很大程度上是想通过我泡到包晓田,我知道的,可是目前我别无依靠,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包晓田是横在我和础劳之间的障碍,为了不开罪础劳,今后必须和包晓田拉开距离,因为走得近了难免会传出消息,所谓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透风了墙倒了我只会更冷更难受的。
  怕处有鬼,痒处有虱。础劳走后不久,我的蒙文手机又唱起了《金良》。就是包晓田的电话!这可怎么办?接吧怕给她一种幻觉,让她黏糊上,促使刚才的担心立刻变成现实,然后和础劳反目成仇;不接吧昨晚狠心把她来折腾,不到一天就翻脸不认了,这有违我的职业道德,不可取。,愁死我了,干脆这样吧,这次不接,相当于没听见,要是再打来那就接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