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晨七点半起床,我去客厅喝水,惊奇地发现正面墙上挂着大副成吉思汗画像。昨晚黑灯瞎火的没能看到,幸亏没做龌龊傻事,要不然玷污了大汗神灵,我该怎么面对自己。包文英早早起来了,像老一辈的东北家庭主妇一样正忙活着准备饭菜。她说那副画像是包文明特意买的,这些年辗转搬家多少次都没忘了带着供奉。包文明真是有心人,我没看错。说来也怪,这样的成吉思汗画像我只在乌云花老师家里见过,包金山家里可真没有,估计哈大脑袋和顾海兰、吴姓夜明猪更是扯淡吧。
  我吃了包文英亲手包好冷冻的一盘肉馅饺子,喝了一杯东北红茶,最后腆着肚子出门回家。可惜,幸福的感觉没能持续多久。我走到医学院门口,迎面碰上包晓田和础劳一前一后走过来。包晓田朝我伸出手,摊开手心,像是索要什么东西。
  “又要干吗?”不知她是何意,我只能怔怔地问道。
  “给我钱!”包晓田扬脸微笑,感觉像是追债。
  础劳赶忙挡住她手,正色说:“我这儿有钱,你要干吗?”
  “不管你的事,我是管他要呢。作为哥哥,他照顾我是应该的!”多么理直气壮!多么嚣张狂妄!我其实不应该做她八竿子打不着的哥哥,应该做她亲爹。可惜她不姓韩啊!
  “好好好,我给你。”我无奈掏出二十块钱递给她。
  “打发叫花子呢啊?现在贵一点的套子都几十上百的!”包晓田态度极其恶劣,势要让我脸面扫地。
  我血液倒流,差点晕倒在地。我赞扬地朝她竖起了大拇指,乖乖地掏出一百块钱。那是我将近一个星期的伙食费啊,让你们俩一个晚上就给我带没了!
  忍无可忍,无须再忍。那一刻,我的脑海里突然蹦出一个罪恶的念头,决定对包晓田展开全面反击,进行强有力的报复,让她也尝一尝被人逼迫和折磨的滋味。我先平静地接受她的一切现实,再用包文英去刺激和惩罚,两天之内必定让她彻底缴械投降。跟我玩,我会让她哭的特别有节奏!
  “祝福你们俩!我认为你们俩真是天生一对,特别特别般配!”我双手作揖,正式认可他们的关系。
  两人呈现两种反应。础劳满意地笑了,包晓田愤怒地瞪着我,继而甩开手疾步离去。础劳又屁颠屁颠追了过去。我独自回家,养精蓄锐准备了一整天。
  下班下课之后,这一对恩爱小情侣双双跑回家来,霸占我沙发,坐在一起无比幸福地看电视。包晓田决然不知将要发生什么,依旧得得瑟瑟地指使我给他们买好吃的去,然后和础劳交头接耳,大秀甜蜜。我没有犹豫,非常爽快地跑出去买了各种零食回来,一一堆放在他们面前,然后进自己卧室,把前几天刚从网上学会的几首科尔沁民歌唱得震天响。十点多,我打电话给包文英,不由分说将她强行叫过来,在础劳和包晓田异样的目光中昂首挺胸请进卧室,咔嚓,从里边把门闩住。
  包文英腻腻歪歪地说这说那,我示意让她安静,又扔给她几张蒙文报纸,嘱咐说:“(蒙语)你就好好看报纸吧,其他的事不用你管,晚上就在这儿睡觉!”包文英羞愧地涨红脸,却不说反对意见。她应该在想,韩春林这人不错,懂得礼尚往来,今天专门请我来过夜。
  半小时过去了,包晓田终于没能忍住,起身跑过来,拳打脚踢砸我卧室门,并歇斯底里地哭喊着:“让她滚!让她滚!”我的预计很准确,包文英天生就是她的克星,一出场准能让她发疯。这个意义就在于,我宁可接纳比你丑上十倍甚至百倍千倍的女人,也不愿接近你,事情已经板上钉钉,没有任何悬念,你就死心吧。女人的心里都很微妙。
  “你疯了吧?该滚蛋的是你!”我扯着脖子对门大喊,身子却依然赖在床上不起。
  包文英终于察觉到不对劲,疑惑地看看我,再看看那个咚咚大响的卧室门。我给她做个手势,意思说没关系,好好看你的报纸吧。
  足足闹了五分钟,门外终于安静了。为保险起见,我再等了十分钟才过去开门,自己本能地攥紧拳头,小心翼翼探出脑袋,左顾右看提防包晓田从哪个角落蹦出来,给我一个突然袭击。客厅里空无一人,础劳卧室也洞开着,灯火通明,整个屋子如死一般的寂静。他们两人已不知所踪。我看着茶几上一片狼藉的食物碎渣和包装垃圾发呆,心里很怕包晓田再做出什么更为疯狂的举动,伤害我,伤害她自己。那样可不好!我报复你,你报复我,我再报复你,如此恶性循环下去,冤冤相报何时了?我不玩了,举白旗投降了,只要她包晓田别出什么意外就好!
  游戏结束,包文英已没有利用的价值,现在该送她回去了。我吞吞吐吐地表露内心想法:“(蒙语)不好意思啊,我那两个朋友不怎么大方,今天晚上就不能留你过夜了,改天有机会一定再请你来,好吧?实在对不住了!”
  包文英什么也没说,只是嘴角隐隐露出一丝轻蔑的笑意,可能在骂我太不着调了吧。我确实不着调,外加没人性,临了临了还把事情责任推给不在现场的其他人,又以那种可笑的理由,像对待三岁小孩一样糊弄人家成年女性。包文英肯定有所发现,只不过她不想点破而已。
  我将包文英押解回家,打车去打车回。进屋后看见础劳回来了。他若有所思,独自呆坐沙发。我顾不得面子,赶紧追问包晓田的下落:“她呢?你们俩刚才去哪儿了?”
  “她已经回家了,跟你吵完之后就不动声色地默默走了……”础劳直愣愣地盯着天花板,眼都不眨一下。我长抒了一口气。她回家了就好,应该不会出什么事。看来是我打赢了这一仗。
  础劳长叹一声,壮着胆说:“是我送她回的家。韩哥,她在路上把你们俩之间的事全部告诉我了。其实我真的不想失去你这个朋友,可是,这个事情也太让人闹心了!”础劳说完之后径直回卧室,关住了门,再没有出来。
  周围的空气一下子凝固了。我感觉自己像个裸体模特,扒光了衣服供人家欣赏,让人家评头论足,没有一点隐私和羞耻可言。我曾努力制造各种假象,努力不让础劳知道我和包晓田之间有什么瓜葛,可到头来全都白搭!我怎么可能想到会是包晓田主动告诉他真相呢。我又一次失策了。这一仗我根本没打赢,包晓田临走了还摆我一道,在我和础劳之间制造裂痕。
  很多文学作品在描写男女分手的伤感时往往说下雨或下雪,让精明的读者狠批为俗套。不幸的是,我的情况也一样。也许是巧合,也许是我感动了长生天,窗外的呼和浩特忽然刮起了阵阵阴风,天地间洋洋洒洒飘着鹅毛大雪,瞬间就将我的心厚厚地遮了一层。
  今天是我生命中最为诡异的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