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午干了一连串琐事：向秦都兰请假、到拉面馆吃面、回办公室上网，下载了《牧人妈妈》的手机铃声，搜看了额尔古纳的音乐视频，两点多从单位出发，三点前赶到罕乌拉。
　　罕乌拉是呼和浩特当地比较有名的蒙古风情商务酒店，装饰设计自不必说，接待服务等软环境建设方面也处处透漏着温情的蒙古元素。酒店门庭若市生意火爆，可我还是顺着设置在大厅里的蒙汉双文指示牌，很轻松地找到了位于二楼的签字仪式现场。一脸憔悴的包文明正在那里招呼各界来宾，安排各项事宜。他本来就工作认真，心思缜密，前些天还被任命为蒙语访谈栏目的制片人，这下更是全身心地投入进来，事无巨细亲力亲为的了。我担心他的身体，问他是不是哪里不舒服？他叹了口气说：“（蒙语）累啊，为了操办这次活动，我已经有好几天没休息了！”
　　“（蒙语）身体是革命的本钱，劳逸结合才是王道！”
　　“（蒙语）说真的，我是一心一意把节目办好，暂时还顾不上其他事情。我们的频道领导包容开放，非常支持我的想法，所以心里比较痛快，干活比较舒服，有劲！”
　　“（蒙语）这次是具体什么活动啊？”
　　“（蒙语）我想把我们每期播出的节目都放到各大蒙语网站上，搭建多个宣传平台，放大节目传播力，让更多的人有机会分享到我们的成果。我们辛辛苦苦做节目，不能一播完就束之高阁，收藏起来自我陶醉，而应该通过不同的途径，让它发挥持久效应。今天就是请来圣火公司，让他们具体执行这一工作。”包文明看得很透，想得很远。
　　“（蒙语）如果有机会，再把你们精品节目内容用文字的形式记录下来，出一本书，在社会上公开发行吧！”我灵光一现，突然想到这一主意，于是赶紧说了出来。
　　“（蒙语）你这个想法不错！我今天也请了很多作家来现场观摩，体制内、体制外的都有，就是想看看有没有合作的可能……”包文明活动活动颈椎，坚定自信地说。
　　人员到齐，签字仪式马上开始。包文明让我随便坐随便看，自己又去忙活了。他是现场主持人，缓步走上发言席，首先用蒙汉语介绍来宾。高大帅气的朝克贺希格主任来了，还有蒙语频道和圣火公司的其他几位领导，以及挂着一官半职的文化艺术界名人，贵宾尊客还真不少。让我感到诧异的是这家酒店的老板也在场。他来捧场或捣乱都不重要，关键是他的名字很扎耳，包文明用蒙语念作zhahongwang，我都没反应过来，接着听汉语介绍，说的很清楚，就是罕乌拉商务酒店董事长查宏旺先生。董事长是做什么的？应该就是说一不二的老大，挣的钱全归他的那种牛逼人物吧。如此说来，顶着蒙古招牌、日进斗金大发其财的罕乌拉酒店不是蒙古人创办的！查宏旺分明是南方人嘛，飞雪连天射白鹿的金庸老先生也姓查，虽然没有证据证明他俩之间有什么血缘关系，但是你仔细看看那位查董事长的相貌，尤其是那个下陷的腮帮和黝黑的皮肤，实在很难让人不去怀疑他的出生地域。说个题外话：现在呼和浩特的市面上有很多卖蒙古特色牛肉干、奶制品和酒类产品的，牌子响亮，包装也很唬人，满袋满箱写着大大小小的似是而非的蒙文字，感觉有点像用西夏文冒充汉字蒙骗老外，那些商家就是拿那种貌同实异的竖写文字招揽生意，诱哄傻呵呵的顾客心甘情愿地掏钱买下，自己还以为得到了什么纯天然无污染的蒙古宝贝呢。我不希望大名鼎鼎的罕乌拉也像那些无良小贩，挣了钱却输了人品。其实我不反对别人靠蒙古做文章、摆噱头做生意，也反对不了。我只是觉得很悲哀。我们现在绝大部分人还是安于现状，指着几个死钱过活。要怪只怪我们自己缺乏经济头脑，缺乏开拓精神，没能培养出多少出色的商业人才，才造成今天这般结果，大好的无形资产被人巧妙地拿去借用，闷声发大财。
　　今天的仪式过程倒是简单。双方领导分别讲话，然后坐到签字台前，接过礼宾服务员小心递过来的协议，大笔一挥签字批准，交换文本再次签字，最后双方握手，台下人员鼓掌祝贺。
　　按照包文明的安排，接下来有蒙语频道领导和作家代表座谈合作事宜，地点就在同一楼层的商务会议室。留短发、戴眼镜、夹皮包、穿着得体的体制内作家，留长发、戴帽子、夹纸袋、穿着邋遢的体制外作家，看看桌子上的名签，他们中的很多人都是当代蒙语文坛响当当的人物，经常有作品发表在各种杂志期刊上，有的作品还被选入中小学蒙语课本，我以前都学过的，可以说一直很崇拜他们。这么多才华横溢的文人作家聚在一起，实在是难得，座谈会一定会出现旁征博引、妙语连珠、高潮迭起、精彩纷呈的热闹场面吧。但是谁也没有想到，活动一开始，气氛就变得紧张而恐怖。穿呢绒大衣和穿黑布棉袄的两个中年男人坐在长桌子一头一尾，不知因为什么事，两人突然相互指指点点，隔着很远的距离吵吵起来了。好象在辩论谁写的书评更准确。听了一会儿，明白了，原来是棉袄男子先写了一篇小说，大衣男子随后写了一篇评论，批评对方的小说立意不好，太肤浅，对方不干了，回敬他一篇反评论。如此一来二往，争论的焦点也从最开始的纯文学方面，逐渐升级到官办文学和民间文学孰优孰劣、哪个贡献大、谁祸害了谁的问题。今天他们更过分，把杂志书本上的笔战演变成现实环境中的舌战甚至是骂战，说出的话一个比一个难听，太有失水准与风度了。包文明和主办方其他人员好言相劝苦苦开导，这两人非但不听，反而更来劲了，说得更邪，骂得更凶，最后还有动手的意思。文人相轻，，一贯的劣根性！亏得我以前还那么喜欢你们！什么东西！有能耐顶着自己的招牌，名正言顺地赚取查宏旺十分之一的钱试试，再把闲钱投入到实实在在的工作中，扶持扶持包文明一样的青年才俊，那也算没白混这四十年呐！
　　高潮迭起的场面出现了，可是失控了。包文明和蒙语频道领导一起帮着拉架，好不容易将双方隔离开来，由他们各自的同事朋友陪着，走下楼回家了。座谈会无法再进行下去，包文明极力推动的跨界合作还未付诸讨论便早早夭折，草草收场。等人们走光后，包文明返回来收拾残局，摇头叹气道：“（蒙语）都怪我，没能考虑到他们之间有恩怨，一起请来那肯定要出事的！”
　　“（蒙语）用不着自责，不是你的错，是他们的素质问题！”我试图安慰他。
　　“（蒙语）真让人寒心！前两年录一场晚会也碰到过类似问题，两位歌唱家在晚会后台趁着清嗓子的工夫互相言语攻击，公开翻脸。你说他们何必呢？一个在内蒙古家喻户晓，一个在全中国都赫赫有名，都是歌唱草原的恋情和约定的，社会大众都非常喜欢他们，然后他们还这么干！”包文明显得很沮丧，说话有气无力的样子。
　　“（蒙语）不要想那么多，还是先回家休整吧，别累跨了！”我帮他快速清理桌子，抱着一堆文件资料走下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