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什么时候睡去的,只听《牧人妈妈》的一阵呼唤将我从梦境中摇醒。老爷手机不服老,报告电话真赶早。我迷迷糊糊地接了起来。
“(蒙语)韩春林,今天你跟着我们去一趟杜尔本旗。领导们要参加一个新闻研讨会,你给打打下手。这是阿道长亲自点名让你去的!”电话那头是蒙语栏目制片曹伦巴特。
“(蒙语)好的,什么时候出发?”
“(蒙语)上午九点半从台里出发。你赶紧来吧!”
我挂了电话抬头看看时间,七点半。该起床了。睡在旁边的吕雪娟也醒了,揉揉眼睛问我:“你是不是要走?等等我,一起走。”
表妹和温都苏还在地铺上四仰八叉呼呼大睡。吕雪娟和我轻手轻脚地穿衣起床。在她整理被褥时,我看见被单上干干净净,没有任何污渍。世事总会出人意料。看上去恬静淑贤的吕雪娟其实有过经历,而当初那个热辣开放的包晓田在我之前却做到了守身如玉。
外面天色大亮,我打车送吕雪娟回家。她一路沉默不语,态度冷冷的,好象在故意躲避和疏远。老实说,她大可不必这样,如果不愿意再交往下去,我决不会死乞白赖地纠缠不休的。昨天是她主动叫我过去,而且到现在还没有给出一个合理的解释,我也没逼问过。这就是明证,咱哥们不是那种强人所难的人。
早餐吃了一张地沟油煎饼,九点钟的时候提前赶到单位。自打来呼和浩特谋生,我一直被困在它的五指山,未曾离开半步。今天终于可以出去放放风了,心情难免有些瞎激动。还记得曹伦巴特说我是阿道长亲自点名邀请的“贵宾”,这话可信度有多高?我看不透阿道长,最开始面试时感觉还不错,后来碰到审片,好印象一落千丈;如今又翻过来,为我提供梦想不到的机会,难道他是要重点培养事业接班人?
我心里乐滋滋的,在单位门口晃荡了半个小时。九点半,曹伦巴特过来带我坐上了大楼门前停放的一辆上海大众汽车。据说,车和司机都是台里的。过十分钟,孟和阿民、阿道长两人磨磨蹭蹭地前后脚走下楼来,各自坐上一辆丰田霸道车,缓缓开出大院,飕飕向西驶去。我想象力再丰富也不会想到,这两个死对头居然能同行前往。莫非他们暂时搁置争议,在下一盘很大很大的棋?
我们的目的地叫杜尔本旗,距离呼和浩特只有百十里地,一个多小时的车程。一路上荒山连连风沙滚滚,满目尽显冬日的苍凉和落寂。景色十足差劲,我心万分悲切,刚起始的兴奋与期待早已烟消云散去。
三辆轿车像放归水中的鱼儿,活蹦乱跳地开进被荒山秃岭所包围的杜尔本镇,在一栋白色三层楼前疾疾停下。听说这是当地政府指定的公务接待宾馆。人们刚下车,宾馆大厅里便走出红脸蛋肉嘟嘟的十多位男女,热情迎接大城市来的这些大领导。当然,我除外。曹伦巴特当解说员,为接待方男女三番五次郑重引荐孟和阿民与阿道长,唯独不理我,吝啬得连一句路人甲乙丙丁这样的代号都没有,完全当作空气中的微小颗粒了。
接待方一共开了五间客房,孟和阿民、阿道长和曹伦巴特各一间,我和三位司机分住其他两间。那些红脸蛋男女做奴才做上瘾了,点头哈腰地绕着孟、阿两朵鲜花转,主动汇报请示,还不忘表决心,说一定照顾好领导们的起居生活。
双方正愉快友好地进行谈话,从楼下跑上来一个毛头小伙子,说报社的领导们也来了。接待方的头头很抱歉地暂时请假,下楼迎接新来的那一拨人。我不清楚毛头小子说的是哪家报社,心里比较好奇,就从宾馆的窗户向下窥探。不看不要紧,一看着实惊出一身冷汗。楼下院里停了四辆小轿车,从车上走下来的都是我非常非常过敏的熟面孔,有吴姓夜明猪、吉大酒鬼、更年期的顾海兰和哈大脑袋。他们带了四个司机,共八个人。我以为哈大脑袋平时抠抠搜搜的,对钱管得严,生活肯定简朴,现在一看完全不是那个样子。他单独乘坐一辆公家车前来,不知是端架子爱显摆还是脑袋大得需要足够的存放空间。相比而言,曹伦巴特唯唯诺诺低调做人,却没嫌弃和我同车出行。如果晚上喝酒,我要多敬他两杯,以报答他的一份雨露之恩。
报社一帮人在接待方男女的引领陪伴下缓慢走上楼来,似乎要和我们同住一个楼层。两大媒体的七大领导在这个偏远小镇的偏僻小店胜利会师了,大家一时忍不住百感交集热泪盈眶,二时禁不住勾肩搭背喜笑颜开,三时憋不住拉拉扯扯互相吹捧。不愧是一帮人情味很浓烈的骗子!围观的那些男女也被现场的气氛所感染,纷纷劝慰各位领导节哀顺变保重身体,先请简单洗漱一下,再要简单吃喝一番。电视领导们意犹未尽,还想继续追忆和展望,报社领导们却不幸地瞅见了我,像吃了苍蝇一样难过得全部立刻收住,说还是先洗漱吧,洗洗更开胃,洗洗更健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