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里闷闷的,肚子里空空的。我走到医院西侧大街,找一家临街快餐店吃饭。这个不中不洋的山寨快餐真是坑人,一碗素面足足等了半个小时才端上来,结果不到一分钟就让我吃光了。味道还不错,再来一碗!又过去半个多小时。吃完抹抹嘴正要出门,不巧又一个电话打进来。这次是冰美人吕雪娟。自从温都苏表妹夫家里出来以后,已经过去一天半的时间,她连个短信都不回,一直在逃避,现在怎么有空想起我来了?
  “找我有事?”我没有喊她美女,也没有装拽词,以示心中小小的不满。
  “你现在没事吧?来一趟我家里好吧?”她的回答跟上次如出一辙,只是多了一些民主商量的口气。
  “好,你在家里等着,马上!”
  给点阳光就灿烂,给点雨露就泛滥。我贱不拉呲地拦住一辆出租车,傻拉巴几地赶到了那个什么威尼斯还是维也纳的小区。吕雪娟真的在家。屋里还是粉的,她的眼睛还是红的。我就纳闷了,她是不是演员啊?怎么天天泡在家里练哭戏?有那么多伤心事吗?今天她不给我一个说法,我就给她一个说法!
  我走到沙发前,和吕雪娟隔着一米远的距离不请自坐。她长叹一声,很忧郁地说:“我比你这么大,你还愿意做我的男朋友吗?”天天哭丧着脸,原来只为这事?大可不必吧!我要是嫌她老,就不会将她奉若神明跑前跑后围着转了。美女都是傻蛋,看不透男人的心思。
  我高举右拳庄严宣誓:“我愿意!我会一辈子对你负责的!”幸亏上午包晓田没有答应继续处下去,不然我怎么面对痴情的吕雪娟呀?两边都搞上,那我这一辈子可就掰扯不开了,怎么活都活不够了。
  “那么从现在开始,我就是你女朋友了!”吕雪娟说得铿锵有力,可脸上并没有多少兴奋的表情。她就是这样矜持温雅的女人,和包晓田、秦都兰完全是不同的类型。
  “太好了,我一直在等你这句话!”我高兴得一屁股跨过一米距离,紧紧地挨着她坐下。总算给了一个说法,她现在是我的合法恋爱对象,不客气地说,我可以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了,而且都能光明正大地进行,不用藏着掖着。
  我眼冒绿光抓住她的手,她没反对;流着口水亲吻她的脸,她也没反对。我一下子澎湃了,胆子也大了,正要进一步表达爱意,吕雪娟却奋力挣脱了。她站起来淡淡地笑,忧忧地说:“我有点不舒服,要进屋休息,你在这里随便坐随便看,下午到时间就去上班吧!”
  吕雪娟扔下我,自己进卧室睡觉去了。她是不习惯在大白天亲热吗?那我找一个黑夜的机会再表示吧,反正都注册入账了,也不着急这点时间。
  中午吃面吃多了,需要活动活动,有助消化嘛。我喜滋滋地慢慢度步到她的书房,漫不经心地翻阅书桌上的报纸和女性时尚杂志。靠在墙角的简易书架上还有好几个厚厚的相片纸袋,里边全是吕雪娟和同事朋友们的工作生活照。她爱好广泛,很喜欢摄影,走哪拍哪。有几张夏天拍的照片最好玩,照片里吕雪娟和男女同事一起吃饭,席间有喝交杯酒的,有脸贴脸卖萌的,有搂搂抱抱摆姿势的。长长的油发厚厚的瓶底镜,皱皱的西裤肥肥的花衬衫,当然还有露出大黑脚趾头的前面开口的皮凉鞋,如此身体条件、如此服装打扮的一个中年男人在他们当中成了最为活跃的种猪,一张上亲亲这个女孩,另一张上抠抠那个姑娘,每张照片都有他的猥琐身影,每位女性都没有逃过他的魔掌,吕雪娟也中彩了。奇怪的是,女人们好象都很享受,包括吕雪娟,咧着一张小嘴在使劲地笑。我的冰美人原来不全是羞涩婉约啊,还有相当豪放的一面,看来以后得好好开发开发了……
  下午两点半,我从吕雪娟家里偷偷溜出来,发扬艰苦朴素的优良作风,坐公交车去上班。刚到单位门口,就看见嘎拉泰骑着那辆烂自行车狂奔而来。他也看见我了,猛一刹闸发出一阵刺耳的响声,然后晃晃悠悠地停住了。正要拿他开涮,他老人家先行抢过话茬,朝我神秘地说:“(蒙语)听说李银仓得癌症了,你知道吗?”
  我惊讶地问道:“(蒙语)不会吧?他前几天还贼眉鼠眼地到处调戏女人呢!看他精神焕发,不像有病的样子!”癌症弄不好会死人的,李银仓要是走了,新闻频道的女人们以后可怎么活呀?
  “(蒙语)是真的!全频道的人都知道了,说已经确诊了!”嘎拉泰一本正经地说着。
  “(蒙语)难怪没去杜尔本旗开会,要不然这种好事他能落下吗?”我望着电视大厦,禁不住嘟囔道。
  “(蒙语)听说就在人民医院,怎么样?看看他去吧?”嘎拉泰试探性地问了一下。
  “(蒙语)平时对你们那么恶劣,你还去看他?”
  “(蒙语)那是另一码事。怎么着他也是个蒙古人,既然生病了就该同情,多少给点温暖……”嘎拉泰的理由很抽象,不过感情真挚,鼓动性强,让人不得不点头称赞。
  我一抬腿跨上了自行车后座,嘎拉泰老练地蹬动双腿向前骑,一路招摇过市赶到人民医院。
  今天我跟人民医院干上了,这已经是第三次走进他们的住院部,病区里来来往往的医生护士差不多都认识我了。这个没办法,谁也不想这样。我拎着嘎拉泰掏钱买的没有水果的纯花篮,和他一起来到李银仓的病房。嘎拉泰说李道长不愁吃不愁喝,都营养过剩了,看望他不必像达布纳一样买什么牛奶和水果,送个花篮聊表心意就行了。这个我严重同意。
  李银仓在老婆的陪护下躺在床上打点滴,面容比前几天消瘦了一些。他瞪大眼睛不可思议地看着我们两人。嘎拉泰率先开口,问道:“(蒙语)李道长身体好点了吗?”
  “(蒙语)唉,好什么呀?过两天可能就死了!”李银仓脸色煞白,又叹气又咳嗽。他老婆很体贴,忙着给他倒水拍背。可怜的女人满脸皱纹,还带严重驼背,唯一的亮点是个子比老公高。真不知道李银仓是哪辈子修来的福,能娶到这么贤惠体贴的媳妇!他还朝三暮四想当偷腥的猫!
  “(蒙语)别那样泄气!人吃五谷杂粮,哪有不得病的?好好养一养就没事。”嘎拉泰一脸真诚地安慰道。
  “(蒙语)是啊,不知道我怎么摊上了这种病!星期五上午开会还好好的,中午就疼开了,星期六一查,癌症!”李银仓垂头丧气地告诉我们说。我突然反应过来一件事,那天开会他被嘎拉泰呛了几下,中午就不舒服了,过程很快,不会是被我们心直口快的嘎老师活活气病的吧?
  李银仓接着诉苦说:“(蒙语)真的很倒霉,很伤心。你看这已经两三天了,都知道我病了,可是从单位层面上谁也不来看一下,关心一下。我老李一辈子为新闻事业奋斗,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吧,到头来却落到这种地步,成了被抛弃的垃圾。太让人寒心了!”李银仓越说越激动,最后竟像小孩一样号啕大哭起来。他哭声响亮,泪水流量大,感到得同病房的其他患者纷纷侧头看着。
  我第一次见李银仓这样正经,感觉和以前截然不同,有些滑稽,有些荒唐。不过从他的角度想想,也就释然了。人若伤到内心,难免露出本来面目,别看他平时撒得欢,其实心里很脆弱,很压抑。
  “(蒙语)您也别太伤心了。可能是领导们工作忙吧,没顾得上,也许这两天就来了。”嘎拉泰极力安慰哭得肝肠寸断的李银仓。嘎拉泰就是这样奇怪,一方面不畏强暴,坚持正义斗争,另一方面又同情弱者,扶助落难之人,哪怕对方是他昔日的仇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