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文化路路口,我们偶然碰到了一位文质彬彬的男子。嘎拉泰认识他,主动叫住人,亲切地交谈几句之后引荐给我们:“(蒙语)我的大学同学,白嘎力,呼伦贝尔人,现在是蒙院计算机系的讲师。”
  “(蒙语)我表弟白永胜就在你们计算机系,认得吗?”很久没有和那个小祖宗联系,不知道现在怎么样了,有没有再惹事。
  “(蒙语)认得,我的学生嘛。他现在变好了,和他的同学长福一起,利用课余时间给蒙语音乐网站录入歌词,很不错的……”白嘎力带来了一个天大的好消息。如果白永胜真的变懂事了,有出息了,我舅舅就是死了也会高兴的。
  我也很高兴,极力邀请白嘎力入伙,来个知己同道共赴宴。三人变四人,消费当然要增加,长春酒楼老板乐得屁颠屁颠的,用最大的热情和耐心招待我们。推杯换盏喝到一定程度,白嘎力主动倒出心中的苦恼:“(蒙语)我一个高中同学在北京工作,今天来呼和浩特办事,我们几个同学招待他。同学聚餐本来很激动,可那个人一口京腔,说已经不会讲蒙语了,忘光了。你说有可能吗?惹得大伙挺不舒服。”
  “(蒙语)那种人就是欠抽!给一个大嘴巴他就明白了。”嘎拉泰一拍桌子怒道。
  “(蒙语)更可气的是,他还一个劲儿说自己在政界混了多少年,人情世故早已看透之类的话,拐着弯地跟这帮同学炫耀,气得我摔杯子就出来了,不伺候了!正郁闷的时候,不小心碰见了你们,呵呵,跟你们喝酒才舒服……”
  “(蒙语)不到北京不知道自己官小,还政界呢!”我加了一句精妙点评。
  “(蒙语)你们发现没有?其实城市蒙古人的社交圈子非常小,我认识你,你认识他,他转过来又认识我,同学朋友和老乡,整来整去大家都在科教文卫这个行业混着,谁也不比谁强到哪儿去。你要是真有能耐就去做实体办企业,挣点钱发展发展民族经济。”嘎拉泰的评论看似不切合主题,可实际上内容深动,意义深长,与我上周六看到体制内外作家吵架斗嘴后发出的感慨如出一辙。什么叫知己?什么叫志同道合?这就是!
  四个朋友举杯相邀,为美好的情谊干了一杯。刚放下杯子,手机就响了。那是一个陌生手机号,我纠结半天还是接听了。对方操着东部蒙语,上来就骂一句小崽子你牛逼什么?我被骂懵了,还没反应过来怎么回事,对方的辱骂声又劈头盖脸地袭来:“(蒙语)托你办点小事你就这样推三阻四,,你纯粹是个王八蛋!牛逼哄哄的,有什么了不起?以后你最好小心点,我见你一次打你一次……”
  听明白了,他是金莲表姐的亲戚嘎日布。这家伙喝多了吧,不然借他两个胆也不可能对我这样无理。我是推三阻四了,但那是我的权利,我又不欠他们什么,没那个义务,不想办就不给办!怎么了?不行吗?
  “(蒙语)请你放尊重点!你没有资格这样骂人!”我提高嗓门大吼道。嘎拉泰他们三个很不解地看着我。
  “(蒙语)骂你怎么了?小王八蛋!没有人性的东西,你不得好死!”嘎日布觉得骂人不解恨,改为恶毒地诅咒了。
  长这么大,还没有哪个人这样骂过我。这次我彻底发火了,对着话筒凶狠地吼一句你给我等着,便果断挂掉电话,噌地站起来。今天非去办他不可,要不真的难解心头之恨!
  嘎拉泰问我出什么事了。我皱着眉头什么也没说,掏钱结账了就往外跑。他们三个草草收拾了一下,也跟着跑出来。打上车后,嘎拉泰又问我这么着急忙慌所为何事。我把原因简单讲了一遍。他哈哈大笑道:“(蒙语)一会儿过去了你说怎么办就怎么办,我天天骑车锻炼身体,可算是有用武之地了。不过话又说回来,如果觉得我们动手不方便,我也给你支个招,花点钱找那些东北蒙古黑帮,卸胳膊卸腿,随你选择!”
  车子很快就开到了铁路小区。我们摸着黑窜到嘎日布家门口,咚咚咚地使劲敲击房门。能做一桌子土豆菜的女主人闻声过来开门迎客。客人横眉怒目表情凶狠,很明显来者不善,善者不来。她立刻警觉起来,一边大叫金莲表姐出来助阵,一边惊恐地哀求我说:“(蒙语)大兄弟,我们家那口子喝酒喝傻了,你别跟他一般见识啊,我替他向你道歉……”
  金莲表姐披着假冒军大衣从卧室里跑出来,扯住我胳膊叫到:“(蒙语)春林,你要干什么?不能胡来啊,都是自家亲戚!”
  我没有理会她们,甩开了步子径直往里趟。嘎日布这家伙可能骂人骂爽了,正在卧室破床上呼呼大睡,旁边还躺着同样烂醉如泥的双喜表姐夫。打仗嘛棋逢对手才有意思,跟一个半死人还较什么劲啊,太让人失望了。见我站在卧室门口犹豫不决,嘎日布的媳妇紧跟着走过来,眼含热泪诉苦说:“(蒙语)最近买卖不好做,家里都快揭不开锅了!可是这两个酒鬼不管不问,就知道喝酒,成天醉醺醺的,把担子都交给我们两个女人了!”
  金莲表姐也在一旁解释着:“(蒙语)刚才他们喝着喝着就发疯了,非要给你打电话,我也没拦住。一个酒鬼说的话,你别太当真了。”
  在另一间卧室玩耍的表外甥斯日古楞和嘎日布的小儿子被这边的热闹给吸引住了,倚着门歪着小脑袋好奇地端详我们。两个孩子身上穿得单薄,而且破破烂烂的,像是大街上常见的小乞丐。我的心一下软了下来,慢慢地掏抽钱包,抽出三张百元钞票递给金莲表姐,说:“(蒙语)拿去给孩子们买点新衣服,不要冻着他们。”金莲没怎么客气就收下了。
  嘎日布的媳妇抹着眼泪说:“(蒙语)大兄弟,我们知道你人心眼好。说真的,孩子上学才是目前我们家的头等大事,求你帮帮忙,把我的小宝祥送进那所光华街小学吧。”
  都什么时候了还扯这个,他们一家人真是无药可救了。我不高兴地皱了皱眉,硬邦邦地说:“(蒙语)那个忙我帮不了!如果你们选择蒙校,我的这几个朋友或许能给想想办法。”
  “(蒙语)就是,我认识他们的校长,应该没问题,就看你们想不想进。”嘎拉泰赶紧附和着说,以表示对我的支持。
  “(蒙语)可是那所学校不好……”嘎日布的媳妇不紧不慢地给我们解释说教。
  “(蒙语)什么好不好的,不就是不想让孩子接受蒙语教育吗?再说下去也没意思了,让他们自己扑腾去吧!我们走!”我对白嘎力他们一点头,自己抢先迈步走出了嘎日布家。他们也撤出来了。身后传来那两个女人叽叽喳喳的挽留声。我头也不回,气呼呼地往前奔去。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可惜了我刚才头脑发热捐出的三百块钱,拿去干什么不好,非要给她们那种人!
  心里憋屈气愤又难过,可是没处发泄。嘎拉泰、达布纳就来劝导我宽心舒怀。我让他们三个先打车走了,自己一个人孤零零地站了一会儿,最后决定去大蓄水池那边找吕雪娟养伤。
  晚上十点半,东方威尼斯小区的很多住户都熄灯了,吕雪娟家也没有亮光。她不会这么早睡觉,应该是还没回来。白天露个面,一到晚上就消失,连续两晚都扑了空,这女人也太不把我当回事了!明天见面一定要狠狠批评她,教育她……我懊恼地抬脚往外走,突然看见一辆车打着前灯朝这里缓缓驶过来。应该是一辆出租车吧。我赶紧闪到一边,想看清楚是不是吕雪娟回来了。车到楼下停住,车上下来两个人。一个正是吕雪娟,另一个呢?,就是种猪阿狗。这个猪狗不如的东西,下车后竟轻轻揽住吕雪娟的小蛮腰,又在她脸上吻了吻。最可气的是,她完全没有反对,还挺配合的。我都傻眼了!那是我女朋友吗?男女朋友之间应该互相忠诚吧,她怎么可以跟另外一个男人搅合在一起?昨晚不在家,是不是也和人家苟合去了?白天归我,晚上归他,让我和这个猪狗分享她的爱?做梦去吧!看我怎么阴你们!
  阿狗嗅嗅吻吻好一阵,才恋恋不舍地放走吕雪娟。她上楼去了,他转身走过来。我悄悄跟在他身后,想看看他到底住哪里,然后伺机下死手,一次性弄残他。刚才没有怒发冲冠当场跳出来,不是不想报复,而是觉得那样做只暴露自己,又搞砸了事情,好事办不牢;这样暗中操作多理性啊,神不知鬼不觉的,让那个喜欢插足别人感情的男小三得到应有的惩罚,受到最大程度的来自正义的伤害。
  小三阿狗穿过小桥冰瀑的小区景观带,走到威尼斯南郊的一栋居民楼前,掂起脚来仔细查看还在亮着灯光的一楼住户家里动静。他像军训士兵一样,从头到脚从内到外,照着头发、领口、扣子、口袋、腰带、衣角的标准顺序,整理一番着装,咳嗽两声便走进单元门。这是个机会,该不该冲上去飞踢一脚?一脚踢不死,会不会扭打起来?惊动了左邻右舍怎么办?就在那一瞬间,我改变了自己的想法。还是先弄清楚他进去到底要干什么,然后再作打算。
  阿狗进入一楼的那户人家,进屋便抱起了一个四五岁的小男孩,又是一阵嗅嗅吻吻,感觉非常宠幸孩子。他们旁边还站着一位烫了爆炸头的中年妇女。看样子,他们就是阿狗的老婆儿子了,一家人正其乐融融共享天伦。原来这个猪狗也住威尼斯小区啊,我还以为住在别的地方,才敢和吕雪娟鬼魂呢。他有胆量在媳妇眼皮子底下出轨,我也有能力让他在自家门前出事!刚才去铁路小区的路上嘎拉泰说过一句话,花钱请蒙古黑帮,卸胳膊卸腿随便选择。他点拨了我。打人这种力气活儿何必自己动手干?怪麻烦的!花点小钱,找个小鬼,分分钟就搞定了。明天抽时间联系联系六十一,看他接不接这个大活。
  回到家已经快十二点了。秦都兰的房间黑着灯,可怜的小姑娘已经睡着了。我听着mp3里的流行歌曲,策划着明天的一桩大买卖,甜美地进入了梦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