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上班,各栏目组果然收到了孟和阿民老汉所说的任命姜道长的红头文件。蒙语新闻的编辑们又掀起了一轮议论热潮,说已经板上钉钉了,阿道长是彻底被打败了。曹伦巴特过来转一圈也没发表个人见解,只是默默地听着,间接地纵容了这帮手下不着边际地谈论一切。
  农民工兄弟干活真卖力,只用小半天工夫就把那间办公室搬空了,开始对旧墙皮进行挂铲。我又无聊地过去视察了一下,希望捡到一两个能变卖钱财的字画或别的什么,结果没有,很是失望。
  折磨人的审片会又开始了。姜道长新官上任比较积极,早早地来到会议室,和张少华一起审看各栏目新闻。不一会儿,孟和阿民老汉也来凑热闹了。姜道长比他的前任聪明,挺会来事儿,呵呵笑着把老汉请过来,恭恭敬敬地供在中间,那个意思就是让老汉去放心大胆地指手画脚,随便耍威风吓唬人,他自己决不会干涉。
  孟和阿民没有辜负姜道长的期望。他一改往日松松遢遢的作风,坐直了腰板,表情硬朗、语气果断地对受审节目进行尖刻的评头论足。每条片子都不得好,其评论的难听程度比阿道长有过之而无不及。
  最难听的骂人脏话还是来自外边。孟和阿民说的多,口干了,正准备歇息片刻,忽然听到走廊里有两个女人尖叫吵闹起来,中间还频频暴出用汉语问候对方母亲的恶心句子。会议室里的人们纷纷皱起了眉头,包括喜欢言语侮辱人的孟和阿民。骂人的一个女记者门也不敲,扑通闯进会议室里,疯疯癫癫地告起了状:“孟监制,姜道长,你们可要为我做主啊!经济栏目的韩翠荣就是个骗子,她今天要播的新闻本来是我做的,她给偷过去用了!”
  几位领导还未发话,现场审片的经济栏目女制片却腾地站起来,厉声质问道:“阿润娜,你哪只眼睛看见我们的记者偷你片子了?不要血口喷人!那个选题本来就是我们的,频道领导有特殊要求,我们才带你一起去采访的好吧?我看,你才是真正的小偷!”
  我有些摸不着头脑,不知道她们在争什么。此时,骂战的另一主角也闯了进来,用粗鄙的嗓子吼叫着:“农牧栏目的阿润娜就是个疯子!她就是想出名!两个栏目一块去采访,我好心让她跟我同住,文字稿也让她抄,摄像和车辆也让她用,可是一回来就翻脸……”
  刚才是经济栏目的女制片老母鸡护崽,这回轮到农牧栏目的男制片站出来老牛护犊子了:“不要把自己说得像个救世主!以后再碰到这种采访,我们自己单独去!又不是没钱没车没摄像,吓唬谁啊……”
  温文儒雅的张少华出来断案:“都别吵了!韩翠荣,阿润娜,你们俩又是同学又是老乡,也算是小山村飞出的金凤凰了,蒙古族的高级知识分子啊,为这点小事伤了和气值得吗?刘制片,孙制片,你们的话也不得体,新闻频道是一个大家庭,不能只顾你们小集体的利益,要精诚团结,共同努力做好节目!”
  蒙古人互斗相食的多了去了,还分什么高级低级、识者文盲,上到孟监制阿道长这样的大鲸鱼,下到韩翠荣阿润娜这样的小虾米,反正我知道现在很普遍,张少华真是少见多怪啊!不过他这种各打五十大板、不解决实际问题的假公正还是起了一点作用,最起码暂时平息了现场的纷争。参与骂战的各方嘟嘟囔囔地小声抱怨着离开了会议室。审片会的高潮就这样过去了,没什么可看的了,我要出去,回家关心关心我那可怜的小侄女。吕雪娟不再管了,反正一到晚上她就不归我领导。
  我在路上买了新鲜的肉和菜,回家做了饭,等着秦都兰放学归来。她蹦蹦跳跳回来了,看见香喷喷的饭菜眼珠子都直了,撸起袖子便狼吞虎咽吃了起来,看得我很心酸。
  吃过饭后我去刷锅洗碗,她挺着鼓鼓的小肚子凑过来,一脸坏笑地问道:“叔叔,我觉得你这些天早出晚归的好神秘呀,是不是真的在谈恋爱?实话实说!你要是敢骗我,看我怎么收拾你!”
  “啊?我好怕呀!我这么大个人了搞对象谈恋爱还要向你请示?”我退后一步躲开她,假装惊恐地说。
  “是啊,只有我同意了你才可以和别的人谈恋爱!”包晓田的话语遗风怎么被她继承下来了?包晓田在慢慢变好,秦都兰却越来越快地滑向人家曾经的不良状态。
  不想在这个问题上跟她纠缠不休,我迅速调整了状态,问道:“你不是很喜欢流行歌曲吗?今天我给你唱上几首,看看对不对味。”
  秦都兰忍不住拍手叫好。我把她的mp3拿出来,选了几首比较有感觉的温柔歌曲,用拖把当话筒唱了起来。前两天听过几遍,曲子都学会了,就是有些歌词没能记住。不过有天生的好嗓子,歌唱的感觉还不错,直把秦都兰听入迷了。她拽着我胳膊摇来摇去,撒娇道:“叔叔你唱得太好听了,都比我们学校的那些学生强!跟我一起对唱吧,求求你了,你一个人没多大意思……”
  她的要求并不过分,我怎么能不答应呢?我们把笔记本电脑和外置音箱都打开了,学学唱唱,一直玩到晚上十一半。
  要睡觉了。我在自己房间铺床时接到了刘长江的电话。他嘿嘿奸笑着说:“你的事刚刚办好,你可以打听打听啊,效果绝对震撼!”
  “谢谢啊!你们辛苦了!”我诚心实意地说。
  “先别谢,你明天把钱准备好就行,还差八千啊!”刘长江话锋一转,交出了实底。
  “什么?八千?”我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对啊,我们是按辛苦程度收费的嘛。赶紧准备吧啊,明天我会给你打电话的。”刘长江说完就把电话挂了。
  真是流氓本性不改,打几个巴掌踹几脚就敢开口要一万?这不是敲诈勒索吗?我怎么上了他们的当?真的后悔死了!我忽然有点理解白永胜当初的苦衷了。
  我没有那么多钱,就算有,也不给他们。白永胜那个时候在学校,那帮家伙知道他的底细;我的情况谁也不掌握,呼和浩特这么大的地方,他们想找过来,那不等于大海捞针吗?不怕,让他们得瑟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