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你把他介绍给我的,他是一直在忠实地履行着你对他的委托,保持着我和他之间的距离。是我爱上了他,情不自禁地爱上了他,他是个好丈夫。你非要我说下去吗?这会使你痛苦的。”
  “告诉我,白燕,否则我死不瞑目!”鲨鱼喊。
  “好吧,我说。你是个好,可好人未必就是好丈夫。我在你的身上看到了许多可怕的东西,我在责备你了,你不怪我吧?”
  他点点头。
  “你粗暴、蛮横、莽撞,自私、嫉妒,没有事业心,没有知识,没有细腻的感情。而且身上常常带有使我恐怖的暴力倾向,这就决定了我不可能选择你做我的丈夫。可我一接触他,就感到他绝对不是你,他是一个完全不同类型的人。他富有正义感,人知道怎样尊重人、体贴人,他爱高等教育,而且非常有才华。我爱上他了,他能给我安全感。他是我躲避风雨、寻找安全的港湾。一个妻子为什么要寻找丈夫?为的不就是这个吗?所以我选择了他。开始,他像我当年拒绝你一样拒绝我,因为他是你的朋友,我们相爱得很难很难。现在不是他横在你我中间,而是你横在我俩中间。鲨鱼,你放我一把吧,我求你!”
  沿江而下的风徐徐地吹着,送来了一天阴云,阴云吞噬了新月。天上,飘起了雾样的细雨。
  白燕哭了。
  “你走吧。”鲨鱼悲伤地说,“让我好好想想。”
  胡世忠挽了白燕,走了。
  鲨鱼猛一用力,折断了路边树上的一根枯枝,他折得太猛,树枝的断权刺进了他的掌心,血滴滴嗒嗒地流了下来。
  老水鬼却不知从哪里冒了出来,在他的肩膀上拍了一掌。鲨鱼愣了一下,他讨厌在这个时候碰到熟人,他不理他,自顾自地走了。
  老水鬼追了上去,伸手搂住他说:“鲨鱼,走,咱们喝两杯去。到风月楼,我认识那女老板,烧一手好‘生猛海鲜怎么样?我请客!”
  这话说到了鲨鱼心上,他没拒绝他,随他去了。
  老水鬼劝不醒他,怎么劝也劝不醒。
  其实,这个时候,老水鬼是最好的说客。在对待女人这件事上,老水鬼是最清醒又最不冷静的人。天涯何处无芳草?大丈夫何愁无妻?可鲨鱼偏要一棵树上吊死。老水鬼劝他,她又不是你老婆,不曾拥有又何言失去?他却偏说,我这辈子,不会再爱别的女人了。爱过、拥有过白燕这样的女人的男人,这辈子,眼里不会再有值得一爱的女人了。老鬼水说,我的黑牡丹也是世界上独一无二的女人,我不是也放弃了吗?
  鲨鱼说,那是因为她不是白燕。再说你又晚了一步。
  说得老水鬼真想揍他,揍他也揍不醒。
  唯有叹息了。
  俩人你一杯我一杯地喝闷酒,不一会儿,鲨鱼便酩酊大醉了。
  出了“风月楼”,老水鬼搀着他在街上拦出租,拦了三十分钟,至少拦了十辆车,—辆也没拦住。
  出租车最怕这号醉酒人,不给钱还揍人,弄汪好给你吐一车,晦气。
  老水鬼没法了,背了他回去,累得贫了气。
  这王八蛋!
  胡世忠心里很难过,他的确感到愧对鲨鱼,却又感到无可奈何。他很想对鲨鱼表示自己的负疚,却又对鲨鱼对他的愤怒感到茫然。
  白燕的心里也在流泪。可她明白,她无论如何都要快刀斩乱麻,从这块沼泽地里拔出脚来,否则,对他们三个人都是痛苦而危险的。
  胡世忠是个绝顶聪明的人,他原先在一家出版社当编辑,后来,他辞了职,做了自由人。他做文化经纪人,为港台的书商与内地的作家牵线,收取佣金;为内地的书商找畅销书稿和畅销书作家,为畅销书作家寻找合作的书商和出版社;他又作畅销书的总策划人;为电视剧寻找投资人、剧组和制片权,他又充当制片人。
  他不仅涉足文化界,还介入经济界,为政府部门寻找投资,为外商寻找投资项目。
  从这当中,他发一笔不大不小的财。他不仅在温州有家,还在深圳和珠海有了别墅。他的妻子在五年前去了日本,第二年,有个律师来找他,代理他的妻子来办理离婚手续。
  那是一次完全不带感情色彩的离婚,他非常冷静。
  他觉得,他一生中最值得庆幸的两件事,他一生中最辉煌的两件事,一是辞职,二是离婚,尽管,他辞去的是一份许多人羡慕的工作,与他离婚的妻子是个年轻貌美而且受过高等教育的女人。
  可他明白,如果他不辞职,他现在每月只有三五十美金的月薪,而且还会住在出版社那套只有十六平方米的简易家属楼里,贫穷潦倒一生。如果他不离婚,他至今还得忍受那个暴戾凶恶,时时对他施虐,心地狭窄,嫉妒成性的女人无穷无尽的折磨。
  虽然,他辞职后那样失落,离婚后那样绝望。
  但他挺过来了。
  他如鱼得水。
  现在,他回首往事,深感离婚和辞职是他一生中最辉煌的两座里程碑。
  是鲨鱼把白燕介绍给他的。
  初识白燕,她躺在医院,他既为她的美貌所倾倒,又深深地为她的处境而揪心。
  他严厉地约束着自己,她是鲨鱼的未婚妻,是自己的大嫂。
  他每天给她送去一束红玫瑰,常常和她谈大海,谈鲨鱼,带着一种神圣的向往和尊敬。
  白燕也不明白她是怎么会喜欢上这个书卷气十足的青年人的。他完全是文质彬彬的知识分子的样子,他很博学,什么都懂,心地既宽厚又善良。
  可他并不软弱,他懂得如何用法律手段保护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