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那么蓝,蓝得像大海,机身上亮光光的,他坐在驾驶舱里,手握着操纵杆,看得清清楚楚的。他很轻松,一点也不紧张,风吹着他的头发和衣服,他正在往下看;显然看到了她。他向她招手、微笑。她知道他是怎样笑的,眼睛一挤,嘴角一翘。他再次向她招手,嘴里还不知在喊什么。
看他那神气,一定很美,美死他!
她撇撇嘴。
她这会儿才觉得值是个男子汉了,真正的男子汉呢。以前,怪味鸡在她的眼里只不过是个调皮捣蛋的大孩子罢了,只能陪她跳跳舞,溜溜弯儿,划划船,做丈夫,他差远了。女人对男人的爱至少有一半是崇拜,男子汉大丈夫,得顶天立地呢。他,酸不溜溜的怪味鸡,配吗?
这会儿,她几乎是惊奇地、呆呆地望着天上的那个人,惊骇地想:他,还真看不出,了不起呢!
滑翔机在天上多转了两圈儿,怪味鸡心里痛快,天上气流又好,三级风,能见度高,他敢成心想在“心里美”面前露两手。转悠够了,他这才看准跑道,轻轻地降落。
机在跑道上滑行了一段,他刹了车,机身颠了,停住了。
一辆摩托车拖着牵引绳跑了过来,把绳了重新挂好。
“上来!”他命令她,那声音像将军那样威严,不可拒绝,不容思索。
她身不由己地伸出手来,他一把拉了她上去,让她坐在他身后的位置上,替她所上安全带。
他拿起信号旗。
“等等!”她叫了一声,声音在发颤。
他笑着看她。
“让我下去,我不飞了。”她几乎哭着说,“我怕!”
“真要下?”
她又不响了。她闭上眼睛,那长长的睫毛乱抖,像那惊慌的鸟儿翅膀。
“不,飞吧。”她终于说,那声音微弱得几乎听不见,“豁出去了,死就死吧,反正有你陪着!”怪味鸡哈哈大笑:“放心吧,一根毫毛也少不了你的。”
“你差窍!”她回了一句嘴,“你的命不值钱!”
“哟嗬,你去打听打听,你一斤才两毛钱,我一斤十块钱呢。食商店,今日牌价!不信,县解放路副食店去看!”
他说,他兴高采烈地摇摇手旗,还响亮地喊了一声什么,然后坐到自己的位置上。
滑翔机颤动了一下,启动了。
“妈呀!”她尖叫一声,哭了。
“爹呀!”他怪叫一声,笑了。
滑翔机在跑道上另速,风在耳边呼呼地响,围墙、信号塔…飞快地向后退去。机身渐渐地离开了地面。
怪味鸡嘲弄地问:“小姐吓尿裤了吧?”
“尿裤了!”她大声地哭起来。
他吃了一惊,忙回过头来,她的裤子还真的湿了一片,还正在裤裆处。她面无人色,浑身乱颤。
他不敢笑了,伸过手去,抓住她的手,轻轻地攥着,那手像一片在风中索索发抖的树叶。他对她喊着:“别怕,没事儿,你睁开眼睛横下一条心,就不怕了!”
滑翔机离开了地面,扬着头向空中升起,越飞越高。
“飞起来了!飞起来了!”他快活地大声欢呼,他想借此减轻“心里美”的恐惧感和心里重压,“睁开眼睛,睁开眼睛!”
她睁开了眼睛。滑翔机正在穿过一团白云,雾气迎面向她袭来,才一眨眼,滑翔机飞出了云团,到处是蓝湛湛的天,她低头看脚下,不看则已,一看,使她惊喜不已,那么美丽!
那绿绒绒的地毡一般的草坪,白色的、灰色的、红色的楼房,玉带一般弯弯曲曲的道路和闪闪发光的河流,明镜一般的湖泊、水塘…这一切都在她的脚下。温州湾就在她的面前,那是江心屿,它号称全国四大名屿之一,它像是停泊在瓯江里的一艘巨型游舫。江里,一排排地泊蓿大型的舰艇、小火轮,还有密密麻麻的渔船、舳板,星星点点到处可以看到正在作业的渔船。
白色的房舍,一丛丛的竹林,汪汪的水田,一条条的田梗,色彩那样美丽,构图那样高雅。
她从来没有发现过世界如此迷人,温州如此秀美。
“呵!呵!”她兴奋地大叫了。
“呵呵——”怪味鸡也高兴了,放开喉咙大声喊叫。
一群大雁几乎就从他们身边飞过,差一点儿要撞到机身上来了,群雁惊讶地望着这只巨大的怪鸟,它冲乱了它们的编队。
她太兴奋了,她真想拥抱他,可惜不能够,皮带捆着她。
“美不美?”他大声地喊,“七仙女!天上好还是人间好?”
“美,都美,董郎!”她大声地喊,“再转一圈,行吗?”
风呼呼地乔,声音都乔跑了,非得扯着嗓子喊。
“裤子让风吹干了,再降落,对吧?”他大声笑她。
她的手直痒痒,真想给他两个耳光,可惜不能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