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为他端来了咖啡。那咖啡煮得很香,只加了很少的一点糠,一点奶,很可口,他喝了一日,觉得满嘴溢香。“今天,细妹约我回去谈谈。”船长沉重地说。“你去了?”立刻,文丽表现出极大的关切。
“去了。”他说,“我开了离婚协议书,从门缝塞了进去。没有进门。”
两个人都沉默了。
许久许久。
“你不该如此。”她开口了,“你应当好好跟她谈谈,你总不能连话也不让别人说吧?”
“事已至此,谈有何益?”他说。
“不,不对!”她肯定地说,“你的婚姻并没有死亡,而只是一个小小的挫折。”
“小小的?”
“小小的。甚至未必是一种挫折。我想告诉你的是,人都有意志薄弱的时候,我想,你也不会例外,你是圣人吗?尤其是这种男女之间的,是最难抗拒的。你同意吗?”
他没有说是,也没有说不是。
“她与他的关系,我对情况完全不了解。我想,可能只是一种偶然的,突发的事件。”
他也感到似乎有些失悔。
“你应当回去。”她坚决地说,“应当回去听她说说,宽恕她,这才是大丈夫的心胸。莫非你也会像个女人,善妒?”
她取笑他了。
“而且,如果你跟她离了婚…”沉思地说,“我想,以你这样的年龄,总不会想再找个年轻的姑娘吧?莫非你还像许多未开花的中国人一样,一定要找一个一生为你独占的女人?这样守旧的观念,是你吗?汉魂。”
的确不是。
“我再找一个女人,就一定会比我强吗?”
说的也是。
“她跟我的丈夫不同。”她悲伤地说,“我的丈夫弃我而去,弃之如敝屐,夫妻情断义绝。他是那种弃旧图新,无情无义的人。我当然也不必为他揪心,为他悲伤。这公平吗?”
他默默无语。
两人在悲伤。
门铃响了,进来一位中年少妇。
文丽介绍说:“这是我妹妹文殊。你来得正好,咱们打几圈麻将吧。”
屋里的气氛立刻变了。
文丽、文殊、张妈和老船长拉开了麻将桌,快快活活地玩起了这风靡全国的骨牌。
“打多大?”老船长先问。
“我们玩得很文雅,五块十块。打一晚上,也就一二百元吧,小意思,比上一次舞厅便宜多了。”
在海上,他们也常打。海上的日子特别难熬,电视有时能收上有时收不上。看录相,看影碟,看多了,也烦,便全靠这麻将,这是最受欢迎的娱乐。
骨牌哗哗,笑声郎郎。文丽说,这麻将真是好玩意儿,要不是这,一家人都亲情淡淡了。白天忙,各忙各的,晚上呢,只有这麻将桌能把一家人扰在一起,说说笑笑,时间过得飞快。可不是嘛。一打麻将,什么烦恼,什么揪心的事,全扔到一边了。才一眨眼,都打到十二点了。老船长起身告辞,文丽惊讶地说:“走什么?我家有客房,再抒几圈,就住下吧。回去还不是一个人没有老婆管了。”
说的也是。回去干仟么?盛情难却,接着又打。打到两点;张妈做了消夜,吃了才睡。
躺在客房的床上,老船长遂是睡举着,他想,细妹也一定没睡。他心里有些歉疚,便试着拨了家里的电话。号码才一拨完,老船长便听到,有人拿起了电话:“谁?”
是她,细妹,她果然没睡。
“谁?”她又问。
他不做声。
她激动起来,如此深夜,谁会打电话给她?
“是你吗?汉魂?”
他不知是该回答,还是不回答好。
“你为什么不说话?为什么?你说话呀,汉魂!”她快哭了。他也想哭,却又不知道如何安慰她。
“好,你不说话,我说,汉魂,你的离婚协议书,我撕了,我不离婚,决不,你听清了吗…”她恸哭起来。
离婚协议书,她收到了。
“细妹!”他终于开口了,“我丝毫没有惩处你的意思,你明白吗?我只是觉得,我们的婚姻,对你不公平,我想再给你一次选择的机会…”
“汉魂,别说了,汉魂,我对不起你,对不起你。你怎么惩罚我都行,你打我吧,狠狠地打,我下贱,我无耻,我自轻自贱。我求你,你回来吧,你杀了我都行,只求你别离婚,我爱你…”
她哭的那样悲伤,那样真切,那样动情,老船长再也忍耐不住,热泪夺眶而出。
“你在哪里,汉魂?你回来,好吗?我求你。你若不回来,我去找你。告诉我,你在哪里?”
“你别来,我回去。”他挂了电话;走下楼来。
文丽很奇怪:“怎么,你还没睡?”
“我想回去。”
文丽觉得很突然,可她马上明白过来,说,“对,是该回去。我开车送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