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这话时,老船长老泪纵横。他沉痛地说:“这是我失职,我没有教育好我的船员,我向领导请求处分。这都无足轻重,可我们失去了一位多好的机修班长。”
这个罪责真的该算在白燕判头上吗?
还是老船长回答了这个问题。
他心思沉重地扶起白燕,说:“孩子,你没有错,不要这样自责自己。谁对谁错,这件事我们就不要再说了吧。死的,已经死了,活的要好好地活下去。”
悲痛的失去了理智的白燕挣脱了老船长的搀扶,一头向墓碑上撞去!她喊着:“哥,该死的!是我,是我呀!”
幸亏,胡世忠早有防备,一把抱住了她,她却狠狠地在胡世忠的肩膀上咬了一口,咬得他鲜血直流!
胡世忠捂着伤口,跪在地上,大号:“白燕,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不怪你,不怪你,白燕”
老船长和海豹扶起他俩。
老船长说:什么都别说了。这就是命,认命吧。我相信:上帝是公正的。让死者安息吧。
他又对白燕说:“你无论如何不能轻生,白燕。为了救你的命,我的水手长丢了一只胳膊,是死是活,还说不定,你的命不属于你
自己,所有的人都在爱你,你一定要珍惜自己的生命。否则,你对得起谁,你如何面对老水鬼,你如何面对我的蓝鲸号?
看看那灰蒙蒙的天,看看那贴在地皮上奔涌的乌云,老船长仰天长叹:“唉,糊涂呀。唉!”
不知是在说谁?是说自己,还是说鲨鱼,还是在说白燕、胡世忠?
也许都是,也许都不是。
长眠予地下的鲨鱼绝对不会想到此情此景,他爱的人,他恨的人,他要拥抱的人和他要杀死的人,都是如此真诚的爱他。
早知如是,又何必咬牙丽切齿?
该恸哭的,是鲨鱼自己!
这天气,说是晴天,便是晴天,说是雨天,东边日头西边雨,却道无晴又有晴呢。
儿子坐在码头边的栏杆上,冲着他喊:“爸——爸——”
秀妮使劲儿地摇晃手里的那把花伞,他似乎看得见她眼里的泪水。
海豹觉得他有生第一次品尝了这离别的痛苦和痛苦的幸福。
“蓝鲸号”启航的那天,正好是老水鬼出院的日子。
老水鬼一切都好,除了失去的左臂,空荡的不习惯以外。医院告诉他,等他休养半年以后,为他安装假肢,假肢的功能是相当好的。
他心情很平静,他并不为自己难过。这些一来,他心情恢复得很快,比肢全要快多了。他这辈子,什么没经过?什么没见过?
医生取笑说:“装了假肢,那义手不但能做日常生活的所有动作,比方说,挤牙膏,取鸡蛋,甚至去飞车都行。开摩托,左手上的只不过是刹刹车嘛,很简单。
早上,阳光灿烂。他的床头柜上,插着康乃馨,郁金香,月季,都是白燕送来的。上午十点,白燕和胡世忠来接他出院。
他想起来走走,到院子里去散散步。
有人推门进来。
一看这人,他呆住了。
是个女孩。那女孩有十五六岁,下身穿着一条短短的牛仔短裙,两肩吊着背带,上身穿一件紧紧地包着身子的黑色弹力女式背心,手心里捧着一大束火红的美人蕉。
她到底找到他了。
他心慌气短,快晕过去了。他最害怕的事,终于发生了。
女孩一步步想他走来,爱情神圣而庄严,
她扑到他床前,哭:“爹!”
老水鬼顿时老泪纵横,他吃惊,人也会哭。
“这些年来,我们娘儿俩,找你找的好苦,你好狠心呀,爹!”
他还能说什么呢,他唯有愧疚。
他看那孩子,多可爱的孩子呀。他现在才明白过来,当他第一眼见到这个孩子的时候,孩子就牢牢地揪住了他的心。就是因为这个,他这次才专程回来,去寻找她母女俩的。
他细细的看这孩子,她也像她母亲当年那么黑,于是他的眼睛格外地亮了。孩子一笑,那牙齿闪光地白。
孩子换了身衣服,脱了那身农家女孩的土布衣服,换的甜妞地装扮,那气质,一下子全变了。
真是当年的黑牡丹呢。那么俊俏,那么恬静,那么秀美。尤其那厚墩墩的嘴唇,当年那么让他动心的嘴唇。
这是上天赐给他的,是他的孽种,他一看到她那双波斯猫一样的眼睛他就认定了,那是他的种。她的眼睛是棕色的,透亮的,透亮得像那夕阳就要熄灭的海。
多可爱的孩子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