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眼里满是弟兄们的欢乐。弟兄们一个个屁颠屁颠,胡子刮得溜光,身子洗得滑溜滑溜,衬衣洗净烫平不说,还喷洒些“性引诱剂”——香水。他知道,许多人还偷偷地买了“印度神油”,据说那玩意儿妙不可言。!
  公狗!
  他谁都想骂,想咬一口!
  这些骚驴,每到一处港口,大街小巷地去寻找能讨老婆欢喜的商品,哪一个不是五光十色、大包小包地给老婆买!
  可他已经没有这个福分,没有这份饥渴,这份欢乐了。
  他的白燕变了心。
  十个月前,是他自己,亲手把他的未婚妻,结交了几年的女友——白燕托付给了他的铁哥们儿胡世忠。
  唉,引狼入室,引狼入室!
  人在失去什么的时候,才倍加珍贵!
  去年初夏,“蓝鲸号”远航巴西。出发的时候,白燕患了甲肝,住进医院。他含着热泪,把胡世忠领到白燕的病床前,千叮万嘱,要他代他照顾自己的女友,要他每天送一束血色玫瑰给她,那是他的一片疾情。
  十个月后,他回到家里,白燕却郑重其事地告诉他,她要和胡世忠结婚了,她也特别会挑日子,就在他这次出航的那一天她跟他讲了。
  他记得非常清楚,“蓝鲸号”启错那天,天阴得很重,像是有一场暴风雨要袭来。
  在港口,白燕送他。
  她脸色惨白,手里捧着一束血色玫瑰。
  他就要登船,船上的汽笛已拉响了第三遍,泪水在他眼眶里打转。
  他万万没想到,就在这时,白燕哭着对他说:“鲨鱼,你走吧,忘了我吧。求你!”
  “为什么?”他惊愕地问。
  她咬咬嘴唇,像是才下了决心。
  “我要和世忠结婚了。”
  “你说什么?”她脸色煞白地问。他早已有了疑心,现在,终于从她的嘴里吐出来了,虽然这话早在意料之中,可一旦听到,他仍然如遭雷击。
  “忘了我吧,鲨鱼!全当我死在医院里了。”
  说罢,她失声痛哭,转身便跑,在卷着尘土的风中,向远处跑去。
  “白燕!”他喊了一声。
  “鱼!”有人朝他吼叫,是老水鬼。
  他要追,老水鬼揪住他的衣服将他拖上了船。
  轮机隆隆地响,错链已经收起,“蓝鲸号”吼叫着离开了口岸。
  他站在船舷的护栏旁远眺,岸上早已不见了白燕的身影。他恨恨地将那束红玫瑰,那象征爱情的红玫瑰扔进了葡江,那束花被风一吹,飘落在江面上,很快地就无影无踪了。
  在海上航行的这四十天里,他无时无刻不在吞舔自己流备的伤口和心中的溃疡。
  不行,他无法接受这个残酷的事实。
  他尤其不能忍受的是胡世忠。
  吃谁的饭,砸谁的锅,住谁的家,抄谁的窝…
  他真想放他的血。
  这就是鲨鱼为什么会那样冲动的原因,他还跟海豹打了一架。
  他窝火,胸口的那团火,时时在烤他,烧他,炮烙他!
  胡世忠,你等着,我要让世界上最残酷的惩罚,最解恨的报复落在你头上,叫你认识我鲨鱼!
  这报复的方案,他早想好了。
  他看看表,现在是十一点四十分,他可以小憩一下,半夜两点钟行动。
  他将为胡世忠,也为她,准备一件礼物。也为他自己。
  想到这儿,鲨鱼拧笑了一下。
  老船长并没有马上睡。
  大副的歌声让他很伤感。刚才那场辨论,那场突发的打斗也使他很烦乱。他打开舷窗,月色和海风一起涌起他的卧室,多美的夜呵。
  这样的夜,是最能让人想象的。
  他又走上甲板,来到船尾。船开得很快,像一把巨大的犁铧,海浪在犁铧两边翻飞,一君海鸥跟在船尾,呜叫着,尾随着。
  多美的夜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