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只铁钳般的大手,一齐狠狠地猛捏闸杆。
那是辆新车,闸相当的灵,闸皮立刻死死地抱住了车轮,轮胎蛤登时尖叫着擦出两道黑色的辙印。车子是站住了,可怪味鸡却还在往前冲。于是,便一个跟头从车头上播翻了过去,还在那水泥路面上打了两个滚儿。
现在想起来,那动作大概是相当优美,相当潇洒的,大约是前空翻720度带空中转体180度,那音响也一定不错,打击乐,铜管乐外带绝对正宗的摇滚乐。
怪味鸡仰面朝天地捧了一个正儿八经的屁股墩儿,幸亏他的屁股肉厚,弹性和减震性能都符合部颁标准,自然无大妨碍。自行车离开他已有四五米远,可见他空中飞行的道行不浅。车已翻倒,闸便自然张开,车轮刷刷地在空中飞轮,像是乐不可支,谁搔了它的胳肢窝了。
怪味鸡挣扎着爬了起来,一看,离他不远,那姑娘也倒在地上。
他吓了一跳,忙站起身来,一试,还好,胳膊,腿,头,脖子,连同屁股蛋子,一切都好,都还是他的。一件不少,无需遍地去找。有几处有些儿痛,想来不过擦破点儿皮,肘子有点火辣辣地,也顾不上了,忙去看那倒在地上的女人。
是个白白净净的年轻姑娘。
若是平常,怪味鸡也许不好意思,可现在是撞了人家呀。他忙伸手去扶他。她抓住他的胳膊,想站起来,才支起身,便“哎哟”了一声,跌坐在地上。
怪味鸡慌了,忙问:“伤在哪儿了?”
她哭了,不说话。
怪味鸡看看车子,车子在她身后的左后方两米处,不像是了她。他爬起来的地方的正前方三迷处,也不像是撞了她呀。
怪味鸡忙问:“小姐,我把你哪儿撞伤了?”
她却说:“不怪您。”
怪味鸡一愣,心头一阵轻松,这是个很懂道理的姑娘,不然,这哪能哪能说清楚?
她又说:“别管我,我没事儿。自行车摔坏了没有?”
怪味鸡心头一热,天底下,这样好心的人不多,让他碰上了,他忙说:“车没关系,别伤了人。来,我扶你起来。”
她抓住他的肩膀,他双手扶了她,慢慢地站了起来刚站起来,她“哎哟”一声,又差点儿跌倒。
他连忙扶住她:“怎么了?”
她哭道:“脚扭了。”
说着,她脱下鞋袜,果然,那脚脖子粗大了许多。
怪味鸡看她那双高跟鞋,那又细又高的后跟像把螺丝刀似的能穿这样的鞋走路,也真得有两下子呢!
现在,路是没法走了。
怪味鸡问:“你家住哪儿?”
“丰登路72号。”
路不近呢,可恰好与他同路。
“我送你回去吧。”怪味鸡说。这事,义不容辞,一是他伤了人家,二是他可防下雨。这姑娘挺招人疼。
她低声说:“谢谢您了。”
一她说这话,说得怪味鸡好感动。若不是深夜飞车,人家姑娘好好的能扭了脚吗?
怪味鸡俯下身去,把她的一只胳膊搭在自己的肩上,又伸出一只手搂了她的腰,把她扶到路边,让她先坐在马路边的栏杆上,对她说:
“您先坐一下,让我试试车,看捧坏了没有;要没坏,我推着您走。”
怪味鸡扶起车,车头扭了,他用双腿夹住前轮,扳正了车头。推着走了几步,挡泥板歪了,在前轮上蹭。他用手一扳,也扳过来了。好了,不碍事。他把车子停在路边,扶着她坐在行李架上。
她手里提着鞋,怪味鸡推了车,走了。走着,怪味鸡问她:“刚才,是我撞了您,还是车子撞了您?小姐。”
“都不是。”她说,“是我心一慌,自己摔了一跤…不怪您。”
好诚实的小姐!怪味鸡心中着实感动了,忙说:“怎么不怪我?不是我骑得那么快,吓着了您,您能摔这一跤吗?”
她不做声。停了一会儿,她低声说:“谢谢您送我。您受累了。”
“这是应该的。”他忙说,“别说是我撞了您,就是碰到个扭伤了,脚的过路人,也该送送人家,是不是?”
她像是也有些感动。
“你的心眼儿真好。”那声音有些儿发颤。
怪味鸡也说不出话了,心里十分地不妥。
人,当你感受到别人心头有一种美好的东西在奔涌的时候,你的心头,能不能像交变感应磁场一样,也激起些儿正弦波,锯齿波,梯形波呢?
人在这个时候,心灵会悄悄考勤华,会悄悄地净化。她感致力地说:
“可人并不都这样,有一回,一个人骑了车从后面把我撞了。我还没开口,他居然张口就骂,骂了我那么多脏话,把我都气哭了。这回是我自己摔倒的,不是我横过马路不注意来往车辆,您能摔跤吗?您看,车铃的手柄都摔断了。”
怪味鸡一看车铃,果然,车铃的手柄没有了,是新茬口,刚新的。她若不说,他还不知道。“你别说了,都怪我。好好地,跑什么快车!”俩人都沉默了。
这种时候,不需要说话。
走着走着,风又刮起来了。风一摇树,树叶上的水珠便沙沙地落,下雨一般。
远处,又滚起雷声,还越滚越近。云也越压越低,低得叫人窒息。
“雨要来了。”她惊恐地说。“我骑上,好吗?”
他俩都没带雨具。
怪味鸡紧赶两步,上了车,使劲儿地骑。
才上车,那雨,说来就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