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这里,他甚至感到歉疚。
  他应当把她还给她自己,把权力还给她,让她重新选择。
  他站起身来,在柜子上找到那瓶白兰地,喝了一杯,又喝了一怀…不一会儿,就在书房的长沙发上,他入梦了。夜里,他睡得不好,一个噩梦接着一个噩梦。早上五点多钟,他醒了,看看天色,似乎刚刚透亮。他觉得全身疼痛,头也沉甸甸的,又躺了一会儿,他才回想起昨夜发生的一切,和他自己现在的处境。他站起身来,轻轻拉开书房的门,看见卧室的门开着。她躺在床上,一只胳膊搭在床边,裸露着,她睡熟了,脸上泪痕依稀,被子只盖住了腹部,一条腿也露着。她的睡态很美,她熟睡的时候,脸色潮红,楚楚动人,他不由地呆立了一会儿。他拿起自己的衣服出了卧室。穿好衣服,他在写字台前坐下,从抽斗里拿出纸来,写了几句话,写好,揉了,揉了,又写,又揉了。他觉得像是怎么写也不合适,于是便不写了。他打开他提回来的旅行皮箱,拿出那条金项链,拿出为她买的那件银灰色软缎超长裙,几双皮鞋,一件睡袍,几件内衣,化妆品,还有些药品。她贫血,还贤虚,得补一补。他把这一切都放在写字台上,然后从腰上取下钥匙串儿,从串儿上摘下了房门钥匙,又取下了各箱,柜及桌子抽斗钥匙,把钥匙一把一把地在桌上放好。他从桌子抽斗里取出了他们两个人的影集装进了皮箱。然后,他提了皮箱,走出了书房。他朝卧室看了一眼,轻轻地为她把门掩上,她还熟睡着。他脚步轻盈地穿过走廊,开了门,走出去,又轻轻地把门拉上,锁好,天还没亮。走出楼房,他绕了过去,朝阳台上看了一眼,那仙人掌上黄色的花儿那样鲜艳,比那鲜红的大理花还明亮,君子兰的叶子更加油绿了。还有那鹦鹉,他真想再听几声它唱,可它就是不叫。
  窗帘还拉着。
  他到底有些心酸,眼睛模糊了,提起皮箱,走了。一瞬间,他觉得自己老了,真的老了,他在走向坟墓。
  他的坟墓是大海。
  天,阴沉沉的,像是要下雨了。这个季节的雨,说来说去,说去就去,总是匆匆忙忙的。
  有点冷,他竖起风衣的领子,他心里空落落的,他没有家了。
  鲨鱼站在码头上,他背靠着一颗大龙槐树,狠狠地吸阒烟。他知道,白燕马上就会过来,每天上下班她都要从这个渡口摆渡。这条路上,他和她不知走过多少遍。
  想到就要见到她,他冲动得血直往头上涌。一趟趟的渡轮过来了,又过去了,没有她。他看看他腕上的那块“东方”表,差十分八点,路灯一盏盏亮了。
  又一趟渡轮靠岸了,人,车从渡轮上潮水一般地涌过来,他赶紧迎上几步。
  果然,她来了。
  一看见她,他的眼睛都变模糊了,是泪水吗?他也会流泪?她一向是最新潮的摩登女郎。她穿一件很短很紧身的背心,背心紧紧地包在身上,箍出一双美丽的乳峰。上衣很短,接不住裤腰,便露出更加迷人的肚脐和细腰,下身穿一条包臀的牛仔短裤,勾勒出圆润的臀儿,并裸露出两条那么顺溜的玉腿。
  性感,是女性美的最高境界。
  鲨鱼看一眼她,就觉得丧魂落魄。她太美了。
  鲨鱼在心里哭泣,他爱她爱得太深太深。
  鲨鱼是大海的儿子。他的父母都是世代祖居在瓯江出海口,温州湾附近的海岛屿山上的渔民。他从小就在风浪里出没。他刚上初中便与老师打架,打得老师头破血流,被学校开除了。他的爹妈千方百计为他另找学校,可哪一个学校都上不了几天便闹出事来?寻衅打架,好勇斗狠。爹妈彻底失望了,认定他不是上滨料,便让他出海打鱼。好在他才十五岁,个头已经一米七八了。
  没多久,他又因打架,构成重伤害,被判入狱四年。
  出狱后他很久找不到工作,直到偶然磁到老水鬼陈四海。是老水鬼把他带“蓝鲸号”的。
  老船长一看他那体魄和那身好水性,毫不犹豫地越留下了他。
  他一直没有真正在爱过。
  海员生活的圈子太小。
  说没爱过,那也不是,他爱过几个女人;但几乎都是稍纵即逝。
  有几个女人能忍受份离的痛苦?又有多少爱情能经受住无穷无尽的罹难的冲刷?
  他苦苦地在寻找爱情。
  在岸上的日子里,他比在海上更觉得饥渴。一到夜晚,海风吹佛的温州湾格外迷人,尤其是夏天。
  夏天属于女人。
  女人比男人更了解夏天。只有在夏天;女人才能觉在任何一个季节都更加充分她袒裸自己。
  鲨鱼常在这榉的夜晚闲逛。
  他渴望自己也会遇到一桩奇遇,艳遇。
  温州是座非常迷人的城市。
  宽阔的江滚滚地从脚下流过,滚滚的江水似乎也带来了清爽的海风,瓯江之夜是柔情似承的梦幻。
  江边,是情人们的天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