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又下起来了。
  夜风一吹,好冷。
  渡轮的马达突突吼叫起来,船开了,不大工夫,便消逝在漆黑的夜色里,他努力地想看清江面上星星点点的渔火,不行,风大雨大,分不清了。
  他在那里站了许久,心里帐然,也许再见不到她了。
  她一点希望都不给他,就像这没有星星也没没有月亮的夜。
  只是有一点,他感到十分亲切,她的奶奶住在柴林岛。也许,她也是渔民的女儿,跟他一样。
  柴林岛他很熟,这一带海面上的小岛,没有他不熟的。
  等天晴了,他准备去找她一次,他相信,她需要他。
  他一轰油门,风雨兼程,又回城了。
  鲨鱼真想去找她,却又犹豫再三。
  她一直在拒绝他。既然她不肯留下地址,那就是一种再明白不过的谢绝,又何必去讨人嫌呢?他还是去那里喝酒,只是心里空荡荡的。他想,她是避祸离开温州的,肯定不会马上回来,也许会一走数月,等事态平息了再回来。可到那时候,他们的船又该走了,只怕沧海桑田,再见不到她了。
  忘了她吧,他对自己说。
  可又怎么割舍褥下?这个女人,浑身是谜。唉,割舍不下又能奈何?
  晚上,他照例来这里吃饭,听歌。越听越不是味儿,就像谁在茅台酒里掺了可口可乐。
  他向餐厅经理打听她,餐厅经理说,她是客串歌手,说来就来,说去就去,谁能知道她的行踪?
  飘来飘去的云。
  他还老在了的订座上就餐。吃过饭,便要几杯饮料料,慢慢地呷。
  这天晚上,他正呷着,忽然又听到了那熟悉的歌声。
  他雷殛似地站了起来看,果然是她,她又来了。
  她唱得很投入,很深情,嗓子像并未痊愈,还有些哑,却又哑得那样美妙:每逢唱起你的歌,想起那怅然若失的分离,那样肝肠寸断,谁能够忘记?盼望,你的归期,每逢走到你的屋前,望见那景色如昔,一怎能忍心将归情抛弃?每逢听到你的歌,心里痴痴猜疑。莫非是深情已经被割舍,大海样的恩爱早已忘记?每逢走到你的房间,年老的妈妈总在叹息,何情,何义,我偷偷地怨你。景色如昔,何日是归期?景色如昔何日是归期…
  他真不相信自己的耳朵和自己的眼睛了,是他喝多了,眼前才会有这样的幻觉?
  他照例叫了小姐,买了一整红攻瑰给她送去。
  曲终,她过来了,坐在他桌边。他又要了两书鸡尾酒。
  “你回来了?”他惊讶地说,
  “我需要钱。”她急促地说,“我得挣钱。我的一个弟弟;一个妹妹都在上大学。一个学年学费得两万元。我一年要挣不到四万元,这日子就很难过,我必须回来挣钱。”
  “我能帮你吗?”鲨鱼小心翼翼地问。
  “不行。我赁什么?不,我若是肯傍大款,做金丝雀,我早不唱歌了,省得这份辛苦,还像条丧家之犬。”
  说着,她又伤感了。
  “你还有什么麻烦吗?”他小心翼翼地问。
  “哦,你放心,那件事,我已经摆平了,至少可以过上几天平安日子了。只是你得当心,说不定我会给你惹了麻烦。
  正说着,她手上的小提包里,电蛐蛐“滴一滴”地叫了,她取出来看了看,说:“对不起,我该走了。我还得赶到“鹭岛”歌舞厅去。”
  “我能送你吗?”鲨鱼诚恳地问。
  她犹豫了一下,说:“好吧。”
  鲨鱼把头盔给她戴上,与她一起下了楼。
  衡上,月华如水,万家灯火。
  鲨鱼载了她,在人丛车流中鱼贯丽行,不到十分钟,就把她送到了。“你走吧。”她跳下车:“别等我,如果我对你有什么忠告——”
  她停了一下,似乎有些伤感,却又不能不说:“千万别爱上我,千万!如果你不想受到伤害。”
  鲨鱼动情地说:“我知道。我不配。”
  她匆匆地说:“随你怎么想吧。拜拜!”
  她闪身进了歌舞厅。
  怎么能忘!鲨鱼在心力对自己说。这样的女人,谁又能抗拒这样的惑?他一路上都在怒,她是凭什么力量能摆平如此凶恶,如此强大的对手昵?而且她几乎对所有的男人都有一种恐惧感,这到底是为什么?
  这难解的谜啊!
  他还是天天晚上都去“威尼斯大酒店”;现在他是专门想听她的歌了。可奇怪的是她一连几天没来。
  她失踪了?
  他问酒店的经理,经理两手一摊,说;“天晓得,许多人都问她,她人缘不错。可她是天天结帐的,大概另有高就了。”
  他又去鹭岛找,人回答的一样。
  她怎么了?她出了什么事?
  他深深为她担忧,这时他才感到,她没有留下地址。
  他觉得,她身上有一身傲骨,正因为如此才活得这么艰难。尤其是这会儿,“笑贫不笑娼”,有这身傲骨,难哟。他更思念她了,一到晚上,全便开了车满城她找她,在家家歌舞门口,楼下听歌,寻找她的歌声,可就是没能找到。她走了?销声匿迹了?还是…哦,白燕…现在,他又见到她了,终于见到他了。
  他一阵阵心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