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意中,他不小心地绊了那女的一下,那姑娘叫了一声,好多人转过头来看他们,“怪味鸡”面红耳赤,忙向姑娘道歉。他漂了一眼“心里美”,“心里美”在笑他。
他看见那可恨的小伙子在“心里美”的耳边叽叽咕咕地说什么,心里美快活地笑了,拧了他一把。
她不爱我。怪味鸡徂丧地想,有些气恼了。
一曲终了。
心里美回到他身边。
怪味鸡气呼呼地说:“哼,跳得不错嘛,那么亲热!”
“心里美却翻过手掌,用两上指头在他那鼓鼓的肚皮上弹了两下,说:“哎,当心点儿,可别再打气了,会爆炸的。”
偏不偏,这会怪味鸡肚子有点儿不畅,噗地放了一个屁,两人都笑了。泄气了,火也给扑灭了。
音乐又响了。
心里美说:“好,来吧,我陪你。”
是迪期科:鼓敲得让人心悸。
这回登台的是个身穿黑色闪光牛仔服的男歌星,后边跟着登台的是四男四女的舞蹈演员,喝的是“阿里巴巴。”
伴唱的歌手嘶哑疯狂地吼叫着:“哇…阿里巴巴…嗨!哇,啊里巴巴…”
这音乐所表达的感情和情绪,就像烈性的酒一样,又烧又辣,还直上头,喝下去,心里像有火在烧,那么热烈,还火辣辣的。舞池里的人那股疯狂的劲头,也不比舞台上差。
心里美有她自己的跳法。
迪斯科的跳法本来就很自由,辛丽美跳得就更自由,热情,奔放:她的头,腿,腰肢,胳膊随着那音乐的节揍随心所欲地快活地扭摆着,她用眼睛,嘴巴,鼻子,各种各样既幽默又优美的动作挑弄着怪味鸡;并充分地震示着自己那青春的野性的美。
怪味鸡也兴高采烈地舞着,刚对待那点小小气恼一扫而光。了,他想怪不得这舞流行得这么快,这么叫年轻人上瘾,原来是一跳舞什么都不存在了,世界已经毁灭了,只剩下了我和她。他越跳越快活,也一边跳着,一边随着那音乐的节奏吼着:“嗨,哇。阿里巴巴!阿里巴巴阿里巴巴阿里巴巴…嗨,哈…”
在怪味鸡的眼里,心里美从来没有此时此刻这样美丽过,她陶醉在这热烈的快活的放纵中了。在生活中,人常常像在煤矿那采煤的吭道里爬行,头一抬就会碰壁,到处都是煤黑,哪也不能蹭上,蹭上就是一片黑…在这儿,可解放了,每一根神经,每一条肌肉,都在那如火如茶的音乐节奏中抖动。现在,怪味鸡理解了《阿里巴巴》那粗犷,水平哑,热烈,狂放不羁的音乐。这个时候,音乐似乎不存在了,存在的只是节奏,情绪和感觉…心里美快活地笑着,跳着,还随着音乐的节奏叫喊着。在舞蹈中她掺进了那么多随心所欲的自选动作,她像是获得了灵感,发疯般地跳。在怪味鸡的,眼里,她已经超脱了,怎么跳都那么妙不可言。她把手飘飘地垂落下来,脱了似的,让那双手像飘落的彩带一样流动,她把身子优美地弯焉,快活地扭动着腰肢,一双眼睛,瞟来瞟去也撩逗他,使他快活得忘乎所以…他在她的耳边喊:“怎么样,心里美?快活不?”
“你怎么样,怪味鸡。”
怪味鸡挤眉弄眼地喊:
“嗨,我的爸爸,我的妈妈,我的老婆,我的太太我的妈妈,嗨,哇…”
心美快活地骂:
“嗨,哇,你不要脸哪,不要脸皮不要鼻子就去死吧,嗨,哇…”
怪味鸡快活地笑着,他觉得天底下还有这么叫人舒服的骂,这会儿,他觉得,她怎么那么美呢。她那白兰瓜似的嫩脸蛋飞上了一片红潮,又红又白,朝霞似的,她的媚笑那么迷人,嘴唇那么鲜润牙齿自得发光,腰肢那么柔软,四肢那么灵巧。她那饱满的胸脯,肉乎乎的臀部,在这一刻比任何时候都更显示出女性的诱惑,他觉得;他真是天底下最幸福的人了。
“心里美,刚才那个黑鬼不错呀,你们俩,一黑一自,可以下转棋了。”
心里美笑着喊:“你也不赖呀,怪味鸡,那小排骨跟你这大块肉,一肥一瘦,可以上拼盘了。”
他们俩都放声大笑,笑得东倒西歪,不过在这种场合,怎么笑,怎么扭都行,谁也不见怪。
怪味鸡心想,她怎么东倒西歪都有谱儿呢,真美。
她从她的腋下转过去的时候,趁机狠狠地拧了他一把,说:“小心眼儿,没出息。”
他被拧得好疼,他欢喜地尖叫了一声。黎明时分,下了一场小雨,雨才一过,云便散了,像是小孩子哭了一场,眼泪还挂在脸上,却又笑了。
云绽开了,变成一团一团,于是那缝隙里便瀑布般地洒出金色的阳光。
阳光跌落在温州湾里,水变得透亮了,像是一淌万里的银波,美呢。哲学家柴小泽穿着一身漂亮的大副制服,打着一条红底织着金色的帆船图案的领带,喜孜孜地朝保育院走去。就要见到女儿了,他连走带小跑。
路上,他见到每个抱孩子的母亲就笑,随便哪个孩子他都想逗弄逗弄,也许是到了这种年龄特别喜欢孩子,而且是那种刚刚学会走路的孩子。
路边有块草坪,一个刚满周岁的女孩站在那里,大副不由得停下脚步看那女孩。女孩头上长着一堆棕黄色的柔嫩的胎毛,皮肤雪白,小胖脸上生着一对黑白分明的大眼睛和肉乎乎的小鼻头,小嘴也可爱地嘟着,像吹哨似的,她快活地不停地喊些什么。多漂亮的小妞儿!大副心想。孩子的妈妈站在远处逗引孩子,孩子格格地笑了,她把裙子撩起来挡住眼睛,跟妈妈捉迷藏。裙子一撩起来却露出了那光光的屁股。大副一看,“噗咴”一声笑了,原来她的下身还可笑地长着一个茶壶嘴儿。大副看呆了。一瞬间,他像是看到了他自己的孩子:小船嘴里咬着一个小花皮球,像只小狗似的,乐不可支地发出格格的笑声,张开双手,向他扑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