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他还是去了。不去,他觉得自己对不起桂花。他也奇怪自己,老了老了,怎么又多情起来?
  莫非真的是花心未泯,春意不古?
  这不像是他老水鬼。
  他恨女人。
  可谁又能把爱和恨分得那清楚?也许,真是不恨才是恨,恨便是不恨;恨到深处是不恨,不恨深处才是恨。
  他沿着河堤走,边走边欣赏那美丽的夜色。
  天上,皓月朗朗,万点繁星。
  这月,这星,汇同了万点渔火,一齐落在河里,真是一条星星河了。
  水里,有鱼在跳。
  他走着,揪一片柳叶,在嘴里嚼,有些酸,有些涩,清凉清凉的。
  转过一个弯,他看到了那条船,船头婷婷地立着一个女人,在翘首眺望。
  也许是只有这个女人,才在他心里占了块地方,保留了一点回忆。别的女人,他很少记得。
  那一年,他从“牛棚”里逃了出来,逃到这儿,勾搭了这个女孩。好一年,她才十五,偷了条船,出了温州湾,想偷渡,偷渡,偷渡到越南去。虽然这儿离福州很近,对面不远便是金门、马祖,可他没胆量,也不敢去。
  他俩偷了条生产队的破旧渔船,趁着黑夜出了温州湾,绕过霓屿山、齿头山,南鹿山一群小小岛,沿着海岸线,朝河人逃。
  这不处投敌叛国,因为那时候越南与中国是友好睦邻。
  老水鬼真是胆大包天,开着一艘小小的机帆船下了海。这种船向来只在内河里跑。
  桂花不知怎么地就迷上他了。不过那时候他也算个帅哥。
  开头,两个人是愉乐的小鹿,逃出了战火连天、鬼哭狼嚎的温州。让他们杀去吧。
  桂花读过几本书,她问老水鬼:
  “咱俩,这是“镜花缘,吧?”
  老水鬼可从不读书,但却挺内行地说;
  “当然!”
  “漂洋过海?”
  “当然。”
  他好英雄。
  一出海,桂花觉得,她一切都得靠他了,整个世界都不存在了,就剩下他和她了。她长这么大,虽说也在船上生,船上长,可只在内河里转。
  明月,大海。
  那几天,天气特别好,风也,浪也静,不远处,常有船驰过好美哟,大海。
  夜里,他来搂她。
  她知道他要做什么,她早懂了,可还是怕。她问:“哥,你娶我吗?”
  “那还用说。我是老公,你是老婆。”
  “我怕。”她揪住自己的裤带。
  “怕就拉倒。”他放开手,“你很好看。”
  他看她的眼睛,她的眼睫毛很长,很黑,眸子很亮。
  “那儿好看”她很得意,偏要他说。
  “那儿。”他指指她的身体。
  “不要脸。”她骂他,“流氓。”
  “有这样骂老公的吗?”
  “你又没见过。”她嘟囔说。
  “这不就见了。”他一把掀起她的花衬衣。
  她尖叫一声,却并不反抗。
  她对他,是很认真的,很神圣的。可他不是。他心里的一切都打碎了,世上再没有什么神圣的东西。
  不过他也绝对不想伤害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