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风云乡的这一批人来到时,刘芜宇跑到老远去迎接。他看见了母亲、九妹、添叔、李牛仔、郭汝、刘高、诚阿婆、九姑、还有明仔和国权……一大群熟人,便忙着上去帮他们拿东西引路。添叔还是个带队的哩!
当天晚上,不等母亲把家里生活拮据的、情形向刘芜宇讲完,九妹就忍不住间起港城“搞蚬”的事。阿基告诉她连一点影子也没有听见过,又说羊角沙这地方很闭塞,外界什么事也传不进来,九妹听了很失望。而母亲却反复追问有没有遇。见胡家的人,她说这一带有他家的田,怕刘芜宇又遭到他们家的暗害,可刘芜宇却回答说:“遇见了更好。我正愁找不到那个打伤阿爸盼冤家对头哩!”他的话,使母亲感到不安。
羊角沙既是沙围,当然是地旷傍水。晚上天凉,谁也没有带行李,便脱下身上穿的衣服当被盖。这地方大片大片的水甸子,水草多,蚊子大得象苍蝇,就是白天,也要盯在你身上,不饱饱地吸足一肚子血不走,大家都说连这里的蚊子也都帮财主佬欺人。真是可恨!由于一时不能入睡,就都索性坐起来谈闲。
茅寮里挤满了人,当中隔了一道竹篾墙,分别男女,但讲话声音全都听得见。这时刘芜宇又和国权谈开了。这是国权第一次出来打工,林伯还不太放心,因此刘芜宇也格外关心他。全屋一片低语声,大家都在关心明天能不能开镰,因为天气很闷热,完全是台风就要来到的样子。
果然,这一夜,又是风,又是雨,呼啸狂泻,就象翻江倒海一般。台风,在珠江三角洲原是司空见惯,可象今次这样猛烈,也还是少有的。半夜时分,忽然“咔喳”一声,茅寮当中的支柱断了。接着茅寮被吹跑了好几丈远,什么东西都给卷跑了。要不是有两棵大榕树阻拦,还不知被吹到哪里去哩。大家刚把东西堆好,哗哗的倾盆大雨,从屋顶的窟窿里直往下灌,结果一夜都没有能睡觉,闹得精疲力竭。
在这样的台风季节,珠江三角洲的天气又是瞬息万变的,第二天,竟是一个晴朗的大好天。
东家让“拉街竹”天没亮就起来,吆喝大伙下田。
太阳还没有露头,田里还满是积水,男男女女就已经挽起裤脚,手拿镰刀,一字儿排开,在添叔的带领下干起活来了。
这一天,羊角沙别的田主招雇的临时工也都开始下田割禾。因此有上百人,虽说分散在好几块地方,但抬起头来,都能互相看得见,也能听得着声音,甚至还能互相对话哩!
风云乡来的人都是插秧割禾的能手;每年这时候都要出来帮人家打工,已经习惯了。长期的劳动使得他们特别熟练,只听见刷刷刷地一片响声,不大一会工夫,禾田就象剃了头似地割完了好几块。别处来的打工仔也都是些勤劳能干的种田人,割禾也割得不慢。那时候,东家的眼睛很尖,如果功夫稍差,他可以马上剔出来解雇的。但是大家也都知道,不用太卖死力,快速地割完一二块,就抓紧松一口气。
刘芜宇原来被指定扒艇运送割下来的稻谷,但他看见田里被台风刮得倒伏的禾太多,一时装不了船,又见大家都在忙着,便跳到岸上拣了一块理不清头绪的地方,挥动镰刀开割起来。只见他顺着倒伏的方向,左手一把抓住禾秆,右手随着轻捷地一刀,差不多就在这同时,左手又紧接着抓住了第二把禾秆,就这样一路割过去,连眼也不用瞧,顷刻就已经割完了好大一片。刘芜宇的手比别人粗大,别人一次只能握住八九穗,他却可以一把抓住十几穗。因此,他割过的这一块,特别显得开阔,仿佛是一条大通道。他堆的禾堆也特大特高。
在这一片稻田里,刘芜宇好象是驾驶着一只小火轮,急速地奔驶前进。他在这金黄的海洋里开辟了一条航道,那一溜稻谷堆就象是轮船后面掀起的一个一个浪花。
刘芜宇越割越快,也越有劲。汗水沿着脊刘往下流,好象蚂蚁在身上爬。但他全然不顾。劳动的激情使他什么都感觉不到。当他割到这块田的尽头时,他深深地感到一阵辛勤劳动后的轻松愉快。他舒畅地伸了伸腰回过头来观看,好些人都已落得很远。
敞着衣襟,迎着吹来的微风,刘芜宇吁了一日大气。他看到一群鸭子正蹒跚着越过田基,欢天喜地地伸长脖子,抢食着遗落的谷粒。他顺手捡了一块泥头扔了过去,一边又拿起搭在肩上的白布巾,准备抹汗,这时,忽然听到有人叫喊:“阿哥!阿哥!”
刘芜宇一转身,发现九妹正蹲在田基上,摘了好些大红花编花篮玩。看来妹妹比他更快,早就割完了一垅。现在,正闲着玩耍哩。几个儿童见九妹编得好看,都围过来吵着向她要。
“阿哥,你看这花多好看!”九妹终究还是小孩子脾气,夸耀地举起花篮让刘芜宇观看。她原先黑得黑里透黄的瓜子脸,现在变得特别红润,那双眼睛在太阳的照射下显得更加明亮。头上的两条小辫乌黑乌黑,挂在肩膀上,背后掩映着蓝天白云,显得分外和谐。似乎也只有在这辽阔的天地,九妹才充分显露出她那毫无拘束的青春活力。
刘芜宇也好象第一次发现妹妹已经成长起来,算一下,该有十五岁啦!可自己还一直象前两年那样把她当作小孩看待呢。正当他感到十分欣慰时,老远的地方有人叫嚷:“唁!你们割得那么快干什么?要显显年青力壮是不是?”根来今天也变得快活多了,竟和刘芜宇开起玩笑来。
“你们也要照顾照顾老人嘛!”说话的是添叔。他正不快不慢地割上前来,脸上带点笑意。
刘芜宇一听这话,心里马上不安起来,刚才的惬意倏然消失了。
九妹也站起身来对刘芜宇说:“阿哥,我们下去帮助他们吧!”
没有二话,阿基和九妹一起对准根来他们干活的田垅跳了下去,从另一头割起禾来。
“这是给田主打工,九妹!”添叔又说,“我们已经使了不少劲啦!”
九妹昕了添叔这句话,好象忽然惊醒似地,干吗那么卖力?但她又忽发奇想:如果这一片地是大伙自己家里的,那该有多好啊!可是,偏偏不是。如果是自己家的地,那就再多下十倍二十倍的气力也不觉得辛苦啦。想着想着,她和阿基已经割得和诚阿婆、根来碰头了。大家都很开心,阿基、九妹的接应引得老人们都喜笑颜开。
这时又听到远处的喊话:
“阿基,不要那么逞能呀!不然,会讲你拿了东家的‘暗牌,啦!”说这话的是赤冈乡的洪带,他和岑均、陈海几个人正在对面田九家的“安伦围”割禾,他们之间只有一水相隔;洪带一面和刘芜宇开玩笑,一面向他们求援:“到这边来相帮相帮行不行?”因为昨夜的台风洪水把他们的基围冲了个缺口,有不少田淹了水,因此割得很慢,其中有两块靠缺口的田水淹最深,很是难弄。他们都知道刘芜宇水性好,因此想请他们前来协助。
刘芜宇拍了拍脑袋,埋怨自己糊涂,明明知道洪带他们来了,却没有照看一下。于是他连忙转过头跳下基围旁的小艇。
没有想到迎头走来拉街竹,一脚踩住了拴艇的缆绳:“唁,阿基,你在这里干什么?怎么不去挑稻谷?”他指手划脚地排揎起刘芜宇来,“狗抓老鼠,多管闲事一‘放下自己的功夫去给人家割禾!”
刘芜宇一见拉街竹就生气。他平日最看不惯这种游手好闲,狐假虎威,拍马溜须的地痞流氓,今天竟敢当面不让他帮助朋友,忍不住心头火起:“你没看见田基光光的吗?”刘芜宇立即反驳他,“下去帮他们割点禾,又有什么不好?”
但拉街竹还是不放过他,举手拦住他的去路。
突然“噗通”一声,旁边一个身影跳进小涌里,轻捷地游往对岸去了。
刘芜宇一见是九妹下水了,心里一发急,拉缆绳的气力不由地猛起来。拉街竹的脚原是踏在绳上的,冷不防被拉着向前冲了好几步,险些跌个仰八叉。他好不容易稳住自己的身子,定了定神,立刻威胁刘芜宇说:“你……放明白点,你的工钱还未到手哩!”
这句话不提犹可,一提更使刘芜宇火冒三丈,他一纵身跃上基围,逼近拉街竹,眼睛直瞪着他的眼睛:“你不给?你敢不给?”
这话是压低嗓子说的,虽然声音不高,但语气短促而凛厉,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力。
拉街竹知道刘芜宇这人不好惹,他看了看刘芜宇那锋利的目、光,又看了看他那紧攥起来有如小铁锤一样的拳头,一面向后退去,一面不甘心而又不敢发作地呐呐连声:“好,你好——你记住——”说着一转身溜开了。跑不几步,又扭回头来瞟了一眼,看刘芜宇是否追了上来。他生怕自己挨上一拳,那皮包骨头的小脑袋瓜是经不起一击的。
这时,“安伦围”那边,九妹已经和洪带、岑均他们一起干开了。
这片田水深浪急,最深处能齐肩膀,水浪一个个打来,冲得人难以立稳脚。东家田九怕稻谷泡久了变坏,便紧逼雇工们赶在今天上午一定割完。人们只好泡在水里,潜水割禾,装上小艇或是一小捆一小捆地送上基围。
九妹年纪小,个子矮,站在只到大人肩膀水位的地方,她就要没顶,只得在水里不停地游来游去。只见她一忽儿下潜,一忽儿上浮。下潜时镰刀伸在头前,出水时双手捧着一大把禾稻,然后再边游边打捆。她割得飞快。别人割一捆,她可以送上两捆。地下滑,浪又急,大人们只能稳住身体缓步前进。但九妹泅着水,运用水的浮力,熟练自如地驾御自己和手里的镰刀。她象鱼一样灵活,又象水鸟一样矫健,她动作敏捷,姿势优美,吸引了几只运禾艇上的人们的注视。
几个回合,九妹终于有点累了,扶着艇边小憩。半身还在水上,只见她的小辫子、刘海和脸颊都不断地向下滴着水珠,连长长的眼睫毛上都垂挂着几粒,在阳光下晶莹发亮。她的嘴半张着,那种帮助人的愉快使她笑得分外甜美,露出了满口白玉般的细牙。她浑身湿透了,上衣紧贴在身上,更勾匦出一个未成年少女的姣好身姿。
刘芜宇带着李牛仔、郭汝几个人坐着小艇到来时,九妹突然发出一声“呵呀!”手象抽筋似地—伸,整个身子沉没到水里。李牛仔和郭汝都紧张起来了,他们脱了上衣就要往水里跳,但却被刘芜宇一把拉住。他一手抓住一个,眼睛盯着水面,看着那翻卷的浪花和一串串的小气泡默默不吭声。
半分钟,一分钟,两分钟……一直不见九妹的身影,最后,不仅浪花不翻,连气泡也不再冒。刘芜宇本来以为九妹是开玩笑——他知道九妹有潜水憋气的本事,但这次时间拖得这样长还不见动静,他开始忐忑不安起来。一旁李牛仔他们大呼小叫,招聚了基围上许多人要下去抢救,洪带、岑均也游过这边,在九妹下沉冒气泡的地方摸索,可是结果却是空荡荡的什么也没有。
人们哗然,有的说:“怕是真的抽筋!”有的说:“只怕是被禾秆绊住了腿。”有的说:“就是鱼鹰子这么长时间也得憋死。”众说纷纭。大家都看着刘芜宇,让他拿出主意。这样,刘芜宇终于在众人注视下,一纵身跳进水里。可就在刘芜宇入水发出“噗通”声音的同时,对面基围边却传来“哗啦”的一声响。只见一个有着漆黑小辫的脑袋在那里钻出水面,那可不是九妹!?她从水里取出两大捆金黄的禾稻,踩着水搬上基围。接着回过头来,手在脸上抹了一把,“格格格”地向这边笑开了。这笑声象是一串银铃,随风震荡。人们欣慰之余,又回味起她刚才的潜水绝技,不禁大为叹服,满口夸赞她的本事。其中两个老人大声说得九妹都不好意思起来——他们说九妹赛过男仔,要有这么个闺女或是儿媳,那就一家都不用愁了。但九妹却不愿听这些话,她把绯红的脸蛋藏起,又下田开始割禾。
刘芜宇没有责怪九妹,他埋头在水里割着,在刘芜宇、九妹和风云乡的支援下,众人越干越起劲,这片难以对付的水淹田的稻子很快就被割完了。
刘芜宇、九妹他们回到自己的茅寮换过湿衣服,又转身投入风云乡人们的劳动中。因见割下的禾稻有点堆积,刘芜宇便一头挑二筐,担子堆得象小山,两次作一次走。添叔再三劝说,他也不肯减少分毫。
这时,拉街竹从三姑那儿告状回来了。眼下是农活最吃紧、最离不得人的时候,三姑害怕刘芜宇闹起别扭来甩手不于会影响全体雇工,所以没有理睬拉街竹的禀告,只命令他赶回来抓紧催人快干。拉街竹满腹不快,他不甘心放过刘芜宇,看到田里禾稻有点积压,便赶去大声吆喝。不料刘芜宇正在一头挑两担迈开大步直闯过来,差一点把他撞下田基。他慌得连屁也不敢放,就急急闪到一边,转到别处去叽哩哇啦、指手划脚去了。
日头已到中天,在田里割禾的人纷纷走上田基。他们又饥又渴,该是他们休息吃饭的时候了。东家最吝啬,连开水也不给足,原说有凉茶糖水的,但担来的却是白开水,而且只有两桶,一下就喝光了。东家想着多割些禾,便不让雇工们多喝水,免得喝水多撒尿,占了劳动时间。一个上午不间歇的劳动,使雇工们已疲惫不堪。这时,一些在地堂用禾划打谷的人,也都停了下来找一块凉快的树荫,等着担来饭菜开饭。他们在烈日下晒了半晌,汗水湿透了衣衫,浑身牯糊糊的,直到这时才得歇下来吹吹风。刘九妹和母亲、明仔找了一个较僻静的树荫休息,刘芜宇也赶来和家人坐在一起。
“你们辛苦啦!”大路上忽然走来一个青年,满面笑容,频频向正在休息的众人打招呼,“天好热啊,你们辛苦了一上午啦!”
这是谁?没有一个人认识。他年纪很轻,不过二十二、三岁,头戴白通帽,上身穿一件黑胶绸唐装衫;下身却是一条黑色西装裤;脚上是一双半旧的黄褐色皮鞋。他的态度亲切,举止斯文,说话和气,不象是东家的人,东家的人是不会这样对待雇工的。但又不是打工的,他到底是什么人呢?他是来找什么人吧?不然就是认错人了?既然不是自己的亲朋,大家都多不理会,没有一个人和他答腔。
可是这个人却在人多的地方停下来不走了。
“你们今天天没亮就起来了吧!吃的伙食怎么样呀?有什么小菜?噢,还没得吃午饭吗?”
靠近他的人很是惊奇,这么一身打扮,这么一种语气,紧紧地跟随着他们,热切地要跟大家攀谈,这是怎么回事呢?添叔忍不住问他道:“先生,你是找东家的吧?”
“我不是找东家的。”那年青人摇了摇头说。
“哦,你是来收捐办事的!”添叔当他是派捐的职员,好意地指了指一边的小竹棚,拉街竹正躺在里面的藤榻上。“那边东家屋里有人。”
不料这个青年摇头又摆手:“我不是来找东家的,我也不是收捐办事的。”他仍然保持着笑容说,“我是来找你们的!想和你们结交结交,和你们做个朋友。因为你们辛苦,所以我到这里来找你们闲谈闲谈。”他说得那么诚挚,那么认真,使大家感到一股从来没有过的激动;但是他们却怎么也解不开几千年来存在于两种不同社会地位的人当中的疑虑:这么个文质彬彬的青年先生,又怎么会对这帮牛屎脚说出这样谦恭的话?还说要做朋友?真叫人如同丈八金刚——摸不着头脑!
这位青年先生还继续在重复他的说话:“你们太辛苦啦!太辛苦啦!”
“这算得上什么辛苦?我们成世都是这样。”根来生硬地顶了他一句。
青年并不生气,依旧和气地提出问题:“你们成天手脚不停地做工,可田主怎么一动也不动,稳坐稳睡地享福呢?”
“呵!”昕了这话,根来竟然笑出声来,“那是他命好啊!”说完他转过头去,不再讲什么,准备走开。
“命好?”青年还是不放松,“那你们的命又为什么不好呢?”
“我们的八字不好,天生命苦呀!”根来又应了他一句。他见青年还不走开,便不耐烦地说,“先生,你不要老缠着我们好不好,我们不得闲和你谈天说地!你是找错人啦。”
这时,有两个青年农民好奇地围了过来,他们觉得这人讲话特别,有一股特别要亲近人的韧劲,便想弄个究竟。
一直站在大树后面的刘九妹,先是听说来了这么一个奇怪的人,现在远远望到有一小圈人又围着他,便马上赶过去。
她向那人打量了一阵,忽然觉得这个有着微卷的头发的青年有点面熟。啊,她记起来了,这不就是三年前那个讲演救国烧东洋货的学生吗?后来在街角帮助庄姐写信的不也就是他?太好了,没想到竟会又遇到他,九妹高兴极了。她想:一直在脑子里翻来覆去的问题,问他一定可以得到解答……
“开饭啦!开饭啦!刀那边响起了拉街竹破锣似的叫声。
大家立刻向临时食堂的竹棚跑去。母亲拉着九妹,明仔又在身后推她,九妹也就跟着大家一齐吃饭去了。她几次回过头来,想再看看那个青年,但却给拥挤的人群遮没了。
其实,那个九妹曾经见过面的青年,这时也跟着大家一起走,不过人们都很快地从他身旁跑了过去。他走不凡步,前面就是一棵硕大的乌榄树,枝叶茂茂密密,象一把大伞遮盖在头顶,他站住了,望了望天,天是深远的,宁静的,而耳边却是嘻杂的人声,大家还在继续向食堂跑去。
在他的耳边,忽然萦回起一个令人不悦的声音:“农民散漫极了,不但毫无结合之可能,而且无知识,不易宣传,徒费精神罢了”………”
这是他决定到农村进行活动之前看劐的一篇文章里说的。他曾经写了文章反驳。特别是他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