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过一番紧张的劳动,“双抢”将近尾声。割过禾的大田,已经耙过了,有的甚至插上了嫩绿的新秧,有的则正在莳插。插上秧的禾田犹如一片玻璃花窗,水里一行一行的秧苗和晴朗的蓝天上下辉映。
  在那正在莳插的田里,雇工们弯着腰,正在用最大的力气赶着进度。他们左手搂把秧苗,右手飞快地把它一撮一撮地按进泥里,插得又整齐,又匀称。随着他们一步一步后退,不大会儿,那浑水的泥塘变成了长满嫩秧的美丽的禾田。在插秧这个活计里,妇女表现得更为突出,她们往往超过男子。刘芜宇也会插秧,不过他却宁愿挑秧。对于他来说,插秧是一种“轻工重罪”。佝着腰泡在水里,那样“寸步难行”,不如肩上压着百把斤重量,大步朝前走痛快。
  挑起秧来,他也嫌一担太轻,往往两担一起挑。要不是为了照顾根来一班体弱的人,他可以挑得更多,走得更快。即使在泥泞打滑的田基路上,他仍然健步如飞,他是最受插秧妇女欢迎的一个。
  “阿基,这边来!这边!”
  “秧没有啦,阿基挑给这边呀!”
  “就等你的,快呀,阿基。”
  阿基跑得满头是汗,但是心里却十二分高兴,他就挑得更多,走路都是带着小跑。
  这时恰恰田九过路,看见了他的干劲,满日直夸奖:“刘芜宇,你真行啊!”他翘起大拇指,咧开满口金牙的嘴,呵呵大笑,指着秧槅说,“我看再加上两落,也不够你挑的。”刘芜宇觉得很奇怪,这个田主今天怎么变得这么和气?人们背地里把田九嗍叫“猫头狗”。传说中有种猫头狗身的动物,表面象猫一样温顺,实际上却象恶狗一样凶残,人们便用来比喻田九。在这方圆几十里地,若论有钱有势,田九算是个“天字第一号”的人物。他是个什么护沙大队长,这一带的沙田统归他管。
  最近又当上了赤冈乡的乡局长,更是威风十足。田九并不常来沙田,来时身后总跟着一班人,架子摆得很高,从来不搭理人的。今天却看中了刘芜宇,主动过来搭话,实在稀罕。“刘芜宇!”肥胖的田九皮笑肉不笑地又开了腔,“等这边忙完了;到我的围子做几天!”他带着不容别人插嘴的神气。话一落音,随即向身后的随从交代了两旬,转身就走了。看着田九的背影去远,刘芜宇的脑筋这才转过弯来,弄清了“猫头狗”眯眯笑的真意,但已经来不及把他顶回去了。很快到了“双抢”收尾的那一天。雇工们这一天照例算是自做的。
  一过中午,田里的活大半做完,大家只等着东家开工钱。天气特别显得美好。九妹妈、诚阿婆和几个妇女蹲在树荫下憩着乘凉,她们扯谈家常,议计怎么搭船回去的事。刘芜宇和根来几个人在田里捆草把。他已经跟九指神手讲好,要把这几个月的工钱领来让母亲带回去。这时,明仔闲着没事,也来相帮,添叔却在稻草堆里拣那些遗漏下来没有打过的禾秆。
  时过正午,一天数这段时间最热。树木静悄悄地纹丝不动,灼热的太阳烤得人皮肤发疼,强烈的光芒刺得人睁不开眼,连树荫下躺着的狗也拖长舌头呼哧哧地直喘气。
  忽然远处人声鼎沸,传来一阵杂沓的脚步声,只见许多人向村边那棵老乌榄树涌去。
  刘芜宇是个不大爱赶热闹的人。他从不喜欢干活时谈天说地,甚至演大戏都不太爱看,他说那全是假门假事,红脸杀来,黑脸杀去,看不出什么名堂,只有他小时候看过的那两出戏例外,至今还念念不忘:一出是《武松打虎》一他说打野兽就是要这样,抓住要害,狠狠揍它,不是鱼死,就是网破。他没有打过老虎,但打过野狗,打过狼,有一次跟一只狼搏斗了好些时候,来不及喊人帮忙,硬是用一把砍柴刀捅进它的嗓门把它杀死的。另一出戏是《野猪林》一一他说这出戏痛快,天下有武松那种豪侠好义的好人好汉,也应该有鲁智深这样豪侠好义的好人好汉,要不,就不成世界了。什么《仕林祭塔》、《西河会妻》、《玉葵宝扇》等等,他一听就心烦。现在,大家都看热闹去了,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他一点也不想知道,连明仔要去看也给他拦住了。
  “有什么好看的?把手里的活干完它!”他稳稳当当地领着明仔扎草把,好象什么也没有听见。
  但今天有点奇怪,那些跑去看热闹的人,不但好久没有回来,相反,连田里仅有的几个人也都跟着跑光了。明仔看看他哥,忍不住说。“我去看看!”不等回答便一转身溜了。于是一大片只剩稻茬的空荡荡的水稻田里,就只剩下刘芜宇一个人,连添叔也不知什么时候走了。什么事竟闹得大家这样注意?这时,只听得远处的人声越来越响,一阵高似一阵,其中数拉街竹的嗓门最大。本来在这羊角沙一带,结亲、生仔、死人、吵嘴、分家、打官司都少不了这家伙,今天他当上东家的“管事”,当然更是威风抖擞。刘芜宇平日就厌烦拉街竹这种人,经过割禾的一次交锋,现在更加厌恶。这个人不做工,不耕田,依仗财主佬吃白食,尽干那些损人利己的坏事。比如挑拨人家不和啦;牵引人家卖儿卖女,卖田卖地啦;给财主佬出个坏主意把寡妇孤老的一两亩田霸占过来啦……等等,等等。
  手脚又不干净,有时还偷鸡摸狗。这样的人在那里骂娘能有什么好事呢?一定是奚落什么人,愚弄什么人吧!他不是曾经使促狭,把瞎子引进池塘,使驼背在大街上摔交,叫寡妇羞得面红耳赤,尴尬得说不出话来吗?他还以此自豪,用来博得众人一笑,以显示他的能耐哩!偏偏也有那么三几个人附和他,跟着他起哄,真叫人生气。要是世上没有这等人,要清静多啦!想到这里,刘芜宇把手里的禾束狠狠地摔打了几下。这么一来,他心里似乎痛快了一些。添叔跑回来了,边跑边嚷;“阿基,你怎么不去看看?”他来到阿基跟前,脸色阴沉地连连摇头,“唉!把我也搞糊涂了,又说是奸细,又说是坏人,还说是……哼!”“坏人?”添叔的话引起刘芜宇的注意。“你去看看嘛!”对于孱弱和有残疾的人,刘芜宇天生同情他们;对于欺负他们的人,他也最痛恨,总是愿意帮助那些无端受难的人摆脱困境的。这回,他不能不过去看看了。
  刘芜宇一口气跑到老乌榄树下。添叔也紧跟在位的身后。
  哇!这里聚集的人可真不少。远近打工的都跑来了。还有一些妇女和小孩。土岗上,田基上,还有河涌里的小艇上都是人。那些村里的小孩,都爬上了树枝丫杈准备观看。
  阿基挤进了人群。
  “你说,你来这里做什么?你说说!”只听见拉街竹沙哑的粗嗓门恶狠狠地在骂街。“丢那……”他用最恶毒最下流的言词辱骂着,手执着那人的衣领,“你们上羊角沙就是没个好人!”
  阿基立即钻到前面,要看清挨骂的是谁。只见老乌榄树下站着一个人,有些面熟……啊,想起来了,他不就是那天穿学生装,头戴自遥帽,对人尽说要交朋友的那个青年人吗?不过今天他的衣服完全换了。这两天阿基曾经在田里见过他;他夹杂在大家中间一起做农活,虽说不大利索,却很热心。只是阿基由于忙于运输,和他没有什么接触。现在怎么被捉住当做坏人呢?
  “他是上羊角沙胡家的,这些年他们胡家尽欺负我们刘家,春天还打伤了我们的人。”拉街竹力竭声嘶地煽动大家。这时他一眼发现了人群后面的刘芜宇,便走过来低声对他说:“你父亲不是在打冤家时被打伤的吗?你不是要向胡家报仇吗?那是他——他父亲刘尔曹开枪打的。现在他父亲死了,他是胡琴仙,胡家的老大!”
  刘芜宇最初对拉街竹的仗势欺人很是反感,但听到这个青年是胡家的老大时,便不再言语。眼前又浮现父亲受伤后被抬回家时那张扭歪了的脸,耳边响起父亲留下的最后遗言:“要报仇,记住!一定要报呀呀!”这声音越来越响,刘芜宇的一颗心也就越揪越紧,整个胸膛翻腾着,仿佛要炸裂开采。他要报仇,要让这个财主佬的儿子尝尝铁拳的滋味,他不由自主地卷起衣袖,攥紧了拳头,向着那青年人走去。
  胡大凯的神色并不紧张,仍然心平气和地向大家辩白:“我一直和大伙在一起割禾、插秧……”
  他的话得到了洪带等几个人的承认。洪带说:“他明明跟我们一起下田,还跟我们讲了好多道理。他不是说东家心狠,打工仔可怜吗?”
  “可不是!”岑均他们都齐声附和。
  洪带的话使粱基猛然停下了脚步。什么?他能说东家心狠,打工的可怜吗?如果是这样,他就是另外一种人了。于是他静下心来,注意倾听胡大凯的讲话,但是一双拳头还在紧握着未曾松开。
  “他是好人!”“对,我们证明!”“不能随便诬赖人。”
  一边围观的人群中,好几个是和胡大凯在田里接触过的,都听到过他的讲话,这时便齐声叫嚷起来,显然是站在胡大凯一边。
  “不要听信他的鬼话!”拉街竹见这群雇工没有被煽动起来,连刘芜宇也站住不动了,急得直跺脚。“这家伙,混在工人当中,替胡家作奸缨,揽拨打工仔不好好于活,一派胡言乱语!他胡说八道……”
  “不对!不对!”胡大凯立即大声驳斥他,反过来质问道。“我间你,我胡说八道什么啦?”
  “你是胡家的奸细,你挑拨打工仔,你说打工辛苦,东家给的工钱少……”
  “对!”胡大凯的声音象铜锣般响亮。“我就是这么说的,怎么样?我问你,依你说,打工仔不辛苦,东家给的工钱多,是吗?”拉街竹被闻得一时说不出话来。胡大凯接着说,“我就是要让大家知道,东家剥削打工仔,欺压打工仔、耕仔,这帮财主佬,一不劳动,二不做工,骑在穷人头上屙屎屙尿。”胡大凯说得太好了,句旬都说到刘芜宇的心坎上,他紧握的拳头松开了。但他到底是个什么人呢?是财主佬的儿子,自己的仇人,还是帮助穷人的好人?刘芜宇决心要好好看一看,他退到一边,在人群后面找了个安静的地方,站在那里不动。
  拉街竹见胡大凯不但不怕威吓,反而越说越起劲。那些雇工也都闻声赶来,不做工了。他急得抓耳挠腮,一时不知如何是好。东家胡一霸派他来管工,现在闹得一团糟,这可怎么办?
  “他是胡家的奸细,他是我们的仇家!”他只有反复叫嚷这两句话,一双老鼠眼睛在雇工当中转来转去,寻找帮手。猛一抬头,他看见跑过来几个下羊角沙来帮工的青年,都是姓刘的,这一下他来劲了:“快来打啊,打啊!打胡家的奸细,打我们刘家的冤家对头呀!”
  拉街竹穷凶极恶地领着这一伙冲了上去,没头没脑地拳打脚踢起来。这时,国权刚刚来到,不明就里,只听拉街竹一面之词,觉得报仇的机会已经来到,不禁怒火中烧,冲了上去照着胡大凯当头就是一拳。只见一道鲜血打胡大凯的鼻孔里流了下来,一滴一滴溅在衣衫上。拉街竹还在一旁大叫大嚷。奇怪的是,胡大凯并没有还手。国权见胡大凯依旧还是那样和善地看着他,不禁愣住了。
  “打得好,为我们刘家报仇,再打!打呀!”拉街竹还在穷嚷。
  众人见胡大凯挨了打,顿时骚动起来。
  洪带他们赶过来拦住了拉街竹他们几个人,把胡大凯卫护在身后。
  李牛仔去拉国权,却被国权推到一旁。添叔急得大声叫嚷:“别打啦,都打伤人啦!别打啦!”
  但是拉街竹却丝毫不听,反而更起劲地怂恿人们上前:“打呀!连保护他的人一起打,他们都是胡家一伙!”
  远处跑来的刘姓的人越聚越多,站在拉街竹身后已经是好大一群。他们都瞪着双眼瞧着胡大凯、洪带他们,形成针锋相对的两个阵营。
  只有刘芜宇站在两个阵营之外,他默默地蹲在乌榄树下,既不属于拉街竹这一边,也不属于洪带那一边。他耷拉着脑袋,一时不知如何是好。
  两方面都在叫他。“阿基,阿基大哥!过来呀!”是国权的声音。“阿基。不要被人家当枪棒使呀!”洪带说得十分恳切。
  蓦地刮起一阵大风,乌榄树抖下来一片片碎时。从枝叶缝隙中透过来的光点在地面上剧烈地抖动,时聚时散,形成无数光怪陆离的图案,恰似刘芜宇此时的心境。他的心的确乱极了,也从来没有象现在这样优柔寡断。他知道这个姓胡的青年是个明白事理的人,可他又是自己仇家的人呵!刘芜宇实在不知站到哪一边好。只好远远跑开——眼不见,心不烦!
  情势十分紧张,眼看一场恶斗又要爆发。洪带他们几个深怕胡大凯遭打,连连推他离开:“走吧,走吧!”
  胡大凯却不慌不忙,态度沉着:“不怕,不怕!”他走到前面,对拉街竹厉声说,“你颠倒黑白是不行的。打工仔都是同样受苦,都是一家人。你挑拨不了的。”他转身又对两边对立的雇工们说,“我们都是自己人,我们大家的仇人是同样的,是财主佬、军阀、土匪。”他回头向洪带他们挥了挥手,“对自己人,我们是不用拳头的,我们打工仔不打打工仔!”
  “对!打工仔不打打工仔。”这显浅明白的道理马上使他们擦亮了眼睛。
  “拉街竹仗势欺人,不要听财主佬狗腿子的话啊!”洪带、岑均他们向对方发出了呼喊。
  胡大凯的话既讲道理又诚恳感人。除了固执的国权,一些受蒙蔽的人开始明白过来,把仇恨的眼睛都转向这个田主的狗腿子身上了。
  拉街竹一见形势不利,马上宣布退却:“好,好,好,我去报告东家,让他来摆布你们!”他向身后的人摆了摆手。一溜烟跑了。
  胡大凯环视众人,特别和气而亲切地说:“让我们大家来认识认识,好好谈一谈吧,在田里傲活不得闲多讲,有好凡位农友还不认识哩。”他向那几个陌生的面孔点头微笑。
  这几个陌生人中间,有一个就是刘芜宇。他一直站在树下,把一切都看在眼里了。他没有说话,也没有走动,只是凝神注视胡大凯的一举一动,不由他不暗暗佩服:这个姓胡的青年被刘家的人打了,不叫痛,不求饶,也不逃走,反倒赶走了打他的人。真有本事!他说要和大伙在一起谈谈,谈什么呢?什么事要让他这样坚持,非讲不可呢?
  “首先我要问问各位——我们在田里也谈过,现在的捐税到底重不重?”
  胡大凯的问话吸引了大家,立刻有人回答:“那还用说!压得我们气都透不过来啦!”
  “到底是些什么税呢?”胡大凯看了看胡围的群众,同大家一起扳着手指计算起来,靠第一是丁口税,第二是嫁女税,第三是牛头捐,第四是猪厘捐,第五是蚕茧捐……还有过路税,民团费,自卫团费,沙骨费,果木费,中小学附加费……”
  “还有联团费,保卫团费!”
  “还有管疯子的疯人费!”
  “连抓人捕老百姓还要交钱,叫什么捕费!”
  众人你一句、我一句地补充着。
  “这么多的苛捐杂税,叫我们打工仔、耕仔怎么交得起呢?我们还活得下去吗?”胡大凯激动地说,“自然,少不了还有财主佬的田租。财主佬抓住地契,就好比抓住了农人的命根蒂。他们任意提高田租,用大斗、大箩、大秤,压得我们农人永无出头之日。还有高利贷,乘人之危,九出十三归,利上加利。我们只好用房屋、耕牛、甚至妻子作抵押,到后来唯有弃家,卖妻,或者逃亡他乡,也有逼得投河吊颈的……大家想一想,为什么我们做工做到死,也还是活不成,连命都送掉啊!”
  胡大凯象给刘九妹讲话一样,娓娓动听地启发大家,不过今天讲得更清楚,更有条理,也更有力量。因为他和大家一起干了几天活,他的话里就自然而然夹杂了不少种田人的说话,不再是那副学生腔了。他见大家听得很有兴味,又提出一个问题:“各位说说,我们的日子苦不苦呢——昔!苦从何来?大家也想一想呀!把我们逼得妻离子散、家破人亡的是谁?害我们流尽血汗还吃不饱肚子的又是谁?拿我们卖儿、卖女、卖妻,甚至卖自己的钱来装满荷包的又是谁?……”说到这里,胡大凯的声音也有点颤抖了。
  众人沉思了一阵,开始议论起来。
  “这是命里注定的啊!”一个老人叹了一口气。
  “为什么偏偏财主佬命好?我就不服!”这是岑均的话,“他们统统是坏人!”
  “财主佬也有好的!”邻村的刘高却提出了他的看法,“他们义赈、行善!”
  “财主佬有好的?他行善,、还不是拔两条脚毛,装装门面,收买人心的。”洪带倒很有见地。
  可是刘高却有他自己的经历作依据:“不能那么说,象人家田九叔对我们耕仔就和气、心善,收成不好,他还肯胡济人,为人也公道。”
  “公道?”岑均马上插嘴道,“猫头狗’,吃人不吐骨头的!”
  刘高是个自给农户,平时自扫门前雪,不管他人瓦上霜,但性情十分固执。于是争论开了……
  “喂,农友们!农友们!听我说两句好不好。”胡大凯提高了嗓门,手指着正在跑来的一个小男孩,“你们看看他手里的东西?”大家不明白胡大凯是什么意思,一时停止了争论。说话间,那小男孩已来到面前。胡大凯迎上去,向那孩子点了点头说。“让我看一看好不好?”众人注目看去,只见胡大凯从孩子手里接过一条大生鱼,举起来让大家看。那生鱼体大身肥,短阔的大嘴咧向两边,到了胡大凯手上,还在那里扭来扭去拼命挣扎。
  “这是生鱼,大家都认得。可是我们把它抓来作什么呢?”胡大凯接着又向大家发问。
  众人都不理解胡大凯的用意,没有人回答。胡大凯将生鱼交还给孩子,接着讲下去:
  “生鱼是好吃的!它滋补,味鲜肉细。你们也一定知道,它是专吃小鱼、虾米的!它把小鱼、虾米一口全吞进肚子,自己养得肥肥胖胖。我看哪!它就是鱼里边的恶霸财主佬!”胡大凯的说话通俗生动,围听的人都笑了。
  “生鱼不吃小鱼长不大,财主佬不吃我们工农的血汗就不是财主佬啦!”
  “对啊!对啊!”
  “田主总是要让我们做死做活!”“猫头狗’田九决不是好东西!”大家异口同声地叫起来。
  “财主佬决不会有善心!”胡大凯说,“要是他们真的大慈大悲讲公道,我们的日子也不会过得这样苦了。相信他们,等着他们大发慈悲,那就象关老爷打盹一一梦想荆州。要自由解放,只有依靠我们自己!我们的面前只有一条路——斗争!反抗!打倒土豪劣绅!”胡大凯挥动手臂,不禁大声“叫起口号来。
  ‘对,要斗争!打倒他们!”“只有这条道!”“斗得过吗?人家是有枪杆子的啊!”“我们的镰刀斧头难道是摆着玩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