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九妹在母亲守护下,昏昏沉沉地在家里的水阁上躺着,待她的神志完全清醒过来,粗算一下,已经快半个月没去上工了。
  母亲滔滔絮絮地告诉她:在她养伤期间,阿月、谢苏、黄盼等许多工友都不断到来探望;刘芜宇曾专程送药回来,住了两天,又和洪带、岑均他们到羊角沙卖零工去了;有几个“宏泰”丝厂的女工也来过,其中有个叫莲花姐的,对“永丰”这次同东家算账极之赞赏,说以后还要来坐呢!
  正当九妹准备回到“锦绣华”上工的时候,刘二女回娘家来了;后面还跟着阿月和谢苏。
  刘二女泪痕满面,蹒跚地走到九妹面前,手里捏住一个红纸包。九妹看着一惊,她明白已经发生什么事情了。
  尽管有了身孕的刘二女时刻都注意束紧缠在腰间的神红布,但终于还是瞒不过巡巷的眼睛,她被除名了一一那时候,丝厂的东家解雇怀孕女工,是惯用“封利市”的花招“送”出厂门的。红封包里,包着三、四个双毫和一双缫丝用的筷子,下面放了一张小纸条,写上“免来”两个大字,就算办完一切手续。
  阿月和谢苏,还有九妹,也被“锦绣华”开除了。原因是:“聚众谋反”。
  这阵,刘二女啜泣着。九妹挺起精神安慰她说:“二姐,莫哭了,我们至别家厂去,还不一样做丝?”
  阿月也气鼓鼓地说:“阿妈生我一双手,不信就找不到工做!”
  可是刘二女却绝望地摇头:“有哪家丝厂会要我这个大肚婆呀!”
  “总会有门路的!”九妹满有信心地回答了姐姐。
  第二天,她们先到“宏泰”去找莲花姐,偏巧莲花姐告假去了省城。她们扑了个空,只好迈开脚步,一间又一间丝厂去找工做,没想都白跑了。
  刘二女愁苦地说:“你们不用顾我啦!”
  “不!”九妹忿忿不平地说,“又不是白吃他们的饭。”
  阿月和谢苏看了看面黄肌瘦、疲累不堪的刘二女,也不由得叹了一口气。
  “二姐,你先回去吧!等我去找门路。”九妹到底不死心,忽然,她想起了一个人,对阿月和谢苏说,“我们找庄蛆去,说不定她做丝那间厂能让我们几个人都进去。”
  “对啦!”阿月立即活跃起来,“我们怎么记不起庄姐呢?她手艺好,只要跟巡巷讲一声就成事了。”
  三人来到庄姐的家,一看,都不禁狐疑起来:那简陋的房屋正在大兴土木,粉刷门窗,外墙已焕然一新了。打听之下,才知道庄姐的母亲半年前得了绝症,庄姐为了求医买药,把历年的积蓄都掏出来了;母亲死后,庄姐因无钱殡殓,只得把房屋典押给邻居的刘凤山,自问已无能赎回,上个月底就搬到“华联”丝厂一一她在那里做丝,大概总可以谋得一个床位罢!
  三人又赶到“华联丝厂。一座歪歪斜斜的杉皮小屋,据说就是工人宿舍。沿着一道狭窄而陡直的扶梯爬上去,是一个低矮的阁楼。两排用“废船”(破丝车)的旧料和不成材的木板钉成的“太平铺”,塞得屋子满满地使人转不过身来。屋里又黑又湿,到处挂满破烂的脏衣服,散发着一股酸馊的气味;床底墙角,尽是沙煲风炉,木柴破罐……
  借着一线阳光,九妹她们好不容易才辨出屋里有人。在邋遢的杂物当中,有个瘦弱的女工斜靠在一条草席上,正在轻轻地搓揉自己的双腿;脚头还有一个小女孩,似乎在学着编织什么东西。
  “庄姐住在这儿吗?”勇气问道。
  那女工好象没有听见,一张脸朝向窗洞外的丝场——那里传来丝车转动的声音。
  倒是那小女孩机灵,一双小手边推搡着那女人边叫道:“妈妈,妈妈,有人找你哩!”
  “庄姐是自梳女,怎么会有孩子呢?大概是找错人了吧?”九妹心里犯疑,却又不好明说。
  “谁呀?”人转过脸来,半眯着眼睛在客人身上搜索。
  “啊,庄姐!”妹终于在这张憔悴的脸上,找到了庄姐当年的面影。
  “你是谁呀?”
  “我是九妹呀!庄姐。”
  “四妹……”出现在庄姐脸上的,竟是一种难以料到的困惑和陌生。
  “我是刘九妹呀!庄姐,你不认识我啦?”九妹把脸孔凑近庄姐,急切地说,“你在‘锦绣华’的时候,我是你的‘师仔’呀!”
  “哎呀,刘九妹啊!”庄姐如大梦初醒似的,止不住的泪水汩汩地夺眶而出。
  九妹紧紧地搂住她的肩膀,一时竟欲语无由。几年的时光,给庄姐带来的变化太大了——她衰老得使人几乎不能辨认,半头白发,一脸皱纹……谁会相信,这就是当年那个服饰整洁,动作麻利,在人群中象只婷婷绰约的白孔雀似的庄姐呢?九妹的心,此时仿佛被一把利锥刺得发痛。她的鼻子发酸,喉头哽塞,竭力强忍着,才没有让泪水溢出眼眶……过了好一会,她发现同伴们也在难过地呆立着,便把她们逐一介绍给庄姐。
  “哦,阿月,记得啦!谢苏……你们怎么来了?”庄姐拉着九妹问道,但没有等对方回答,便絮絮地倾诉起自己的遭遇来,“你们不知道我这条腿啊,唉,就是那道鬼扶梯——你们刚上来那道扶梯。早晨上班天黑……我几次说过,要点盏灯……我的眼睛又不好,就是在那里跌的——”她撑起身子,挽了挽裤脚管,想走到亮处让九妹她们看看伤处,便伸手到床前摸鞋子。
  鞋子明明在她眼前,哆哆嗦嗦的手却摸错了地方。
  “庄姐,你的眼睛怎么了?”九妹惊愕地问。
  “就是这双眼睛不争气罗,要不,会跌得那么重吗?”庄姐无可奈何地任由一双脚吊在床沿。
  那小女孩倒乖巧,早已把庄姐的一双鞋子提在手上,娇憨地望着庄姐:“妈妈,我帮你穿上。”
  “啊,小玲,叫阿姐吧!这个是四姐,这个是阿月姐……”庄姐抚扪着小女孩的头发,又悄悄地对九妹她们说,“我的女儿呢,跟我两年了。”
  九妹把小玲拉到自己怀里,亲昵地问:“几岁了?”
  “五岁,妈妈说,再过几年,我也当得‘师仔’了。”小玲天真地告诉九妹,“到妈妈老了,我就赚钱养她。”
  “她很生性。唉,就怕到她当得‘师仔’时,我已经没有本事教她了。”庄姐说着不由得酸楚地叹了口气。稍停,又关切地询问九妹,“你这一向还在‘锦绣华’吗?”’被这一问,九妹才记起了来此的目的:“我已经不在那里了。我们打算跳厂……”
  庄姐接住九妹的话尾,感慨地说:“天下老鸦一般黑,我换过几间厂,到处一样受气挨罚呀……”
  “做得一时算一时吧!庄姐,我想托你问问,你们这里有没有空位?”九妹打断了庄姐的话,指指阿月说,“我跟她,还有……”
  “哦,我试一下。”庄姐看着阿月她们点了点头,对于别人为难的事,她还象当年那么热心,“这里的巡巷为人倒好,闻讲厂里新增了股份,来了个大老板,要从外国买机器,招人来做好丝呢!你们来得正好。”她说得兴奋,似乎忘了自己的衰老和腿疼,往日那个利索干练的庄姐,又依稀地在她身上复活了。
  一块石头落了地,九妹她们真有说不出的高兴,互相看着,发出会心的微笑。
  一阵“嘎吱——嘎吱一”的楼梯响声,接着,门外传来一个男人的嗓音:“庄姐,你的腿好了些没有?”
  说话的是个三十开外的汉子,两撇倒八字眉毛挂在那张平板的长脸上,给人一种不得意的印象。他身穿短衫裤,一副巡巷的打扮。
  “啊,真巧!”庄姐喜悦地叫了起来,“程叔,我有个一一从前的徒弟,还有她……”又指了指阿月。
  “我们一共四个人。”阿月把要求说明白。
  “我这徒弟的手艺可好呢,十二岁就出师了。还有她们,都不会输蚀过人啊!”
  这个被叫做程叔的巡巷皱了皱眉头说:“我问问东家吧!”
  “你应承不就成了!?”庄姐央求着说。
  “不行嗽!”程叔又摇了摇头,“新入股那个东家,规矩很严哪!”
  这个新入股的东家是谁呢?说来并非别人,就是刘凤山。这些日子,他关闭了土丝厂“永丰”,承顶了龙老板的“锦绣华”,一切得心应手;又趁着“华联”因经营不善,产品滞销,有人退股的机会,把能够动用的现洋都投了进去,占了股份的一半,一这是他要实现称雄于虹城缫丝业的野心的一个步骤,因此,当董事会磋商怎样重振旗鼓,选拔贤能之时,刘凤山便当仁不让地当起司理来。他把亲信潘开调来“抓大部”,还通过潘开用高价从“锦绣华”“聘请”了一些年轻手艺好的大师傅。表面看来,刘凤山似乎要在“华联”和“锦绣华”之间调配技术力量,其实,他对龙家伦的洋行至今仍把持着“锦绣华”出产的“明珠牌”生丝的命脉,无时不耿耿于怀。他决心在“华联”创出个新牌子,以便彻底摆脱龙家伦的钳制。现在,刘风山正在召集全体职工、巡巷训话,在账房里宣讲他的“施政方针”。
  “从今以后,我们‘华联’就要做这种‘龙风牌’。”他指着靠墙放着的一块黑板。
  黑板上画着一个盘龙围着凤凰的商标,旁边还列举了一系列的规格、数字。什么“纤度”、“千度”、“净度”、“拉力”等等。
  “按照这个标准做丝,一炮打响,就能胜过‘明珠牌’。我们在港城订的新丝车马上就要运到了,大家一定要同心协力,和衷共济,把厂办好。嗯,要把那些年纪大的、手脚不灵的老工人统统换掉!现在丝厂生意不好做啊!要跟日本竞争,跟意大利竞争,超过他们,才能行销到花旗、法兰西、英吉利,做到‘挽回权利,提倡国货’。现在国际的生丝市场,已不是前两年日本大地震的时候了。那时中国是独家经营,如今若不想办法急起直追,就要被天然淘汰啦!”刘风山口若悬河,滔滔不绝。
  职员、巡巷们俯首帖耳地听训,表示出肃然起敬的神态。
  “为了把丝做好,一定要革除陋习。中国人就是懒惰嘛,因循苟且,得过且过。”刘凤山似乎忘了自己也是中国人,“我们对工人要有奖有罚,这才公平合理。从现在起,实行‘勤工制”半个月不缺勤的,奖两天;一个月不缺勤的,奖三天;一年不缺勤的奖一块金牌,哈哈……”说到这里,刘凤山真的从怀里掏出一个金光闪闪的小牌,“我是一向反对打骂的,那办法不文明,人家‘老番’早就不用了。要让工人自己管住自己,自己不放松自己。你们说,象以前那样好呢?还是刚才我说的这样好?”他皮笑肉不笑地向众人环视了一眼。
  大家立即齐声附和:“这样好,这样好多啦!”
  “大家既然都赞成,这就好办。只要上下一心,我们厂就能大展鸿图,鹏程万里。”刘凤山刚一展开笑脸,又马上板起面孔说,“职员、巡巷也一样要赏罚分明,有功者赏,不称职的,就另请高就。工厂赚了钱,大家都有花红好拿。我这个当司理的,也想跟你们一样多捞几个花红哩!哈哈哈……”说罢,刘凤山故作诙谐地一阵大笑,借以冲淡刚才过分严肃的空气。
  这时,程叔闪闪缩缩地走了进来。
  “刘司理,我……”他诚惶诚恐地说。
  “你怎么到这时候才来?”刘凤山一扬脖子,生气了。
  程叔吃了一惊,半晌才结结巴巴解释说:“昨天司理关照我检查宿舍,检查工人,……我去了。”
  刘凤山没有搭理他的话,照旧训斥说:“你首先要记住的是:随传随到,这是第一条!”
  程叔再不敢往下说什么了,他俯首听命地肃立一边,一动不动地等候发落。
  账房里一片沉默。
  好一会儿,刘凤山紧蹙的眉头才稍稍舒展,却又冲着程叔诘问起来:“刚才你要说什么?怎么不说了?嗯!”
  程叔战战兢兢地禀告说:“宿舍里现在住了二百三十一个女工,多半是本厂的老工人,有少数的几个是眷属小孩……”
  “什么,还有小孩?这不成了恤孤院啦!”刘风山一肚子没好气,“你先说说,两百多工人尽是些多大年纪的?”
  “二十岁上下的不多,大都过了三十,三十五岁以上的有十五个……”
  听着,听着,刘风山的脸色越来越阴沉,忽然他发出一声轻轻的冷笑:“你们看,我们办的是个什么样的厂嘛!尽是些废料,能做得出好丝来吗?股东推我出来整顿,你们说,这应该怎么办'”他眉毛一扬,站起身来。
  大家见老板动了肝火,都噤若寒蝉,谁也不敢咬声。
  “听说还有四十岁上下的。”刘凤山叉着手,眼光象一把利剑,直逼程叔,“是不是这样?”
  “是……有,有,有个庄姐,她已经四十了……”程叔越是害怕,越是说不清楚,他的声音在打颤,“原来……她的手艺不错……人也好……有个女儿……怪可怜的……”
  “嗯,你倒是个生菩萨!”刘凤山顿了一下,“我知道这个人,以前在‘锦绣华’做过。我要问的,是她现在还能不能做丝?”
  程叔本想替庄姐说几句好话,可是在这种情形下,只好照直说了:“她现在眼不好,前几天腿又跌坏了……她在虹城初办丝厂那时就做丝了,是个老师傅……”
  “老师傅又怎么样?”刘凤山不以为然地说,“工厂不是养老院,做生意是将本求利,就是我的生身父母,也不能住在厂里白吃饭。”他说得咬牙切齿,好象面对仇人。
  众人面面相觑,空气紧张得令人窒息。
  “我现在可以告诉大家。”刘凤山又坐下来,语气稍缓和了一点,“往后本厂的宗旨是到四乡招收年轻女工来练习,让她们来顶替那班年老无用的。没有用了嘛——就必须统统换掉!”
  刘凤山的话说得斩钉截铁,他从“锦绣华”带来的亲信潘开马上附和说:“是啊,就得这样!”
  刘凤山随即挥了挥手,又站了起来:“大家就照此办理。不过——”他又特别叮嘱了一句,“换人的事,不能张扬出去,免得发生意外。”。刘凤山踌躇满志地踱了几步,、回头忽然发现那个姓程的巡巷还迟疑不走,很为奇怪:“你站在这儿干什么?”
  “有几个年轻女工要进‘华联’,看样子很伶俐,不知道该不该……”
  “这点儿小事也问我?”刘凤山皱了皱眉头,“不过,要留意看看她们的手艺,过两天我再找她们到铺面谈话。”
  程叔诚惶诚恐地象领了圣旨那样,小步遐了出去。
  刘风山坐下,按了一下叫人铃。潘开应声进来。
  “你去通知庞谔,他在家赋闲,来求过好几次了。叫他明天来上班,准备接替那个姓程的巡巷。”刘凤山从鼻子里哼了一声,“一个当巡巷的,总是替工人说话,他怎么能做好工作?”
  九妹她们并不知道刘凤山成了“华联”的老板,一直在宿舍里等待着巡巷的消息。九妹和小玲已经混熟了,阿月和谢苏却一直在瞅着窗洞外面,显得有点不耐烦。
  靠在门口等候消息的庄姐安慰她们说:“这个程叔是我遇到的巡巷当中最好的一个啦!他原来是个保养丝车的大偈,很肯帮忙的。我下去问问他……”来到梯口,听得小玲跟九妹玩得咕咭大笑,便转过头说,“小玲,跟四姐回家去吧!”
  九妹也搂着小玲说:“我家可好玩哪,跟姐姐去吧!”
  “不,我家在这里!”小玲摇晃着身子。
  “那……我过几天也搬来住好吗?”九妹说。
  “哦?一小玲侧着头象大人似的想了一下,然后用小手一个人一个人地点起数来,“阿妈,我,还有你,都在一家。她们呢?”边说边指着阿月和谢苏。
  “也住在一家。好不好?”
  “哇!”小玲高兴得直拍手。“我们一家好多人啦!”
  九妹她们都被这天真烂漫的孩子逗笑了。在笑声中,庄姐已吃力地爬上楼来。
  “九妹,程叔已经问过东家了,明天一早你们就来上工吧!我也能开工啦!”庄姐兴致勃勃地抓住九妹的手,有意伸踢了一下腿脚,表示自己的矫健,“真好呀,九妹,我们又在一起做丝了。”
  九妹衷心感谢这个热心肠的师傅。她挽着庄姐的胳臂,又谈起许多当年在“锦绣华”的往事,直到日影西斜,才和阿月、谢苏一起告辞回去。
  第二天绝早,第一声汽笛刚响,九妹、阿月和谢苏就夹杂在一群女工中奔向“华联”丝厂。刘二女头天晚上刚好生了孩子,要到满月后才能上工了。九妹她们来到丝场,里边还叫人觉着昏暗呢!她们不敢贸然进去,在甬道一旁等候庄姐。其实,庄姐已经比她们早来了。她正在聚精会神地开始了准备工作:拾掇好车台,放好箩仔,添好水,索绪锅里下满干茧,左手拿着滞头,右手拿着竹筷打起茧来。小玲乖乖地坐在丝车后架下的饭罐旁边,不声不响地自个儿在玩耍。
  不大一会儿,陆续来了许多女工。“早啊,庄姐!”“你的腿全好了?”“来得真早啊!”
  庄姐笑着回答她们殷勤的关怀:“从朝到晚躺在床上,日子也不好过呢!”她熟练地调好水色,抓住水结,理好丝头,穿过磁眼,挂上鼓轮,打了一个“绞”,绕上大筑——除了穿磁眼略嫌吃力,一切都做得轻巧熟练,完全不减当年。她把一切准备就绪之后,就等着开车了。
  陆续走进丝场的女工,有些是原在“锦绣华”做丝的。身壮腰圆的畮五,手脚麻利的黄盼、随和善良的欢婶,还有马瑞、阿巧,蓦地看见九妹、阿月和谢苏来了,都高兴得叫的叫,拉的拉,抱的抱,把她们团团围住。说话象开了闸的水,一时竟分辨不清是谁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