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中有这样一个场面:富于理智和洞察力的西蒙为了弄清“野兽”的真相,独自上山去察看,途中发现了一个叮满了苍蝇的死猪头。由于闷热、疲劳、臭味刺激,西蒙在恍惚中感到猪头变成了会说话的蝇王。这蝇王丑陋、肮脏、狞厉可怖,简直就是恶的化身。从词源上讲,在英语、希伯来语中“蝇王”都是“丑恶”的同义语。猪头本是代表野蛮的杰克等人献给野兽的供品,它幻化为蝇王,正是要揭示“野兽”正是人性中的恶,人自身兽性的发作,使他亲手将自己的乐园变成了屠场。西蒙最后爬上山顶,发现所谓“野兽”
原来是一具飞行员的尸体。当他要把这个秘密告诉大家时,他却被当做野兽而杀死了。象征文明与理智的拉尔夫提了许多有利于生存和健康的建议,却应者寥寥,以至差点被杀掉。在失去约束的情境中,孩子们充分暴露出了“人性的黑暗”。
人性中的残酷和贪欲已足可悲,更可悲的是人对此惊人地无知,揭示人性的缺陷并使人们正视它,这就是戈尔丁创作《蝇王》的艺术使命。
19世纪巴兰坦写过一部着名儿童小说《珊瑚岛》,写拉尔夫、杰克等几个少年流落荒岛后来团结互助、除暴安良的故事,同《鲁宾逊漂流记》一样,都是表现文明对野蛮的胜利。《蝇王》的几个主要人物就脱胎于《珊瑚岛》,而题旨截然相反。因为20世纪,尤其是经过两次世界大战后的当代人,不仅对上帝早已丧失信心,而且对人自身的状况和文明本身的忧虑也日渐加深了。神话业已破灭,需要面对现实重建家园。
相对而言,古希腊戏剧给予戈尔丁的影响要比英国传统的荒岛文学深刻得多。《蝇王》与欧里庇得斯的《酒神》便颇多相通之处:《蝇王》中孩子们的“恶”本能与《酒神》中非理性的原始力量一脉相承,并都是取胜者;底比斯王彭透斯不信酒神,在化装成女人窥视祭礼时,被狂热的女信徒们当做“野兽”撕得粉碎,这与西蒙之死如出一辙;《酒神》结尾时酒神突然出现,《蝇王》临结束时意外地出现了前来营救的军舰。如果说在战后英国文学回归传统的洪流中,戈尔丁能独树一帜的话,那么区别仅在于,他所承袭的传统更为深远。
3.安东尼·伯吉斯如果说戈尔丁以其精神承传的深远为特征,那么安东尼·伯吉斯(1917.2~)则以其艺术领地的阔大而着称。批评家们无法预料他下次会拿出什么作品,因为在过去30余年里,他发表了40余部作品,包括通俗小说和论莎士比亚、詹姆斯·乔伊斯的学术着作,他还写过几部喜歌剧,合唱曲,6个电影和电视剧本,一部大受欢迎的交响乐,同时他又是一位很有造诣的语言学家,精通6国文字,这是乔伊斯影响的结果。
伯吉斯生于艺术之家,长期受穷,考大学音乐专业时物理不及格,只好改学文学。1957年他昏倒在课堂上,被医生诊断为患了脑瘤,还有一年可活。
他闭门拼命写作一年,写了5部小说,并将第6部小说开了头。再去一查,脑瘤没了,于是继续写。他的小说《马来亚三部曲》(1956—1959)写英国殖民地的生活,试图描述英帝国对衰落现状的麻木不仁;《有权要求回答》
(1960)写一个长期居住海外的英国人回归故里的经历,揭示福利国家中传统价值标准降低的境况。他的巅峰之作是《发条桔子》(1962),这部小说写一群生活在未来世界的暴徒们的恐怖活动,它把人类自由的实质问题加以戏剧化,是一部反乌托邦的幻想小说,评论界一直认为这是当代英国文学中最富于想象力的作品之一。但据此改编的同名电影却因其过分渲染表面化的暴力镜头,遮蔽了深沉的道德内涵而落下骂名。他的所有作品都贯穿着一个主题:个人争取自由意志的能力和自我满足的追求。
4.戏剧:从“愤怒的青年”到荒诞派“愤怒的青年”这一术语出自1951年出版的莱斯利·保罗的自传《愤怒的青年》。作为文学运动,它肇始于约翰·韦恩的小说《大学的漂泊》(1954)和金斯利·艾米斯的小说《幸运的吉姆》(1954),而具决定意义的则是约翰·奥斯本的剧本《愤怒的回顾》。1956年5月,该剧由托尼·理查生执导,在皇家宫廷剧场上演,经电视转播后引起轰动。这次演出为英国戏剧史上划时代的事件,剧本则成为“愤怒的青年”文学运动的代表作品。
《愤怒的回顾》主人公吉米·波特是个与现实脱节,对社会充满敌意的年青人。他自命不凡,却又感到生不逢时,于是牢骚满腹,总拿妻子和朋友出气。如同一篇评论所说的:“他向世界四面看了一眼,觉得没有一样是顺眼的。”他痛恨时代,也蔑视自己,因为他看不出“有什么美好勇敢的事可做”,他也无力同社会较量,只能逃避到幻想的世界中,与妻子一个装成老熊,一个装成小松鼠,苦中作乐。
这部剧如同一个喷嘴,战后整整一代人所积聚的痛苦、愤懑、失望和怨气由此喷涌而出。奥斯本在抒发个人感受的同时,也作了青年的代言人。
与50年代英国文坛的时尚相一致,《愤怒的回顾》是一出传统的三幕剧,在艺术形式与表现手法上并不刻意求新。动作很少,主要篇幅都是主人公怒气冲冲的独白,但它对生活的切入点和舞台处理却有爆炸性效果:它不再以通常的起居室为背景,而是在一个阁楼上。简陋的陈设,油腻的煤气灶,蒙尘的天窗,倾斜的墙壁和陈旧的衣箱,正在熨的衬衣也是破旧的,艾略特和弗莱诗剧中那优雅的环境已荡然无存。生活以其粗鄙的本相给观众的感官以直接刺激。所以,以此为先导的此类戏剧也常被人称为“厨房水槽剧”,“垃圾箱剧”,“介入生活剧”。
奥斯本还写有《卖艺人》(1957)、《路德》(1961)、《不能承认的证据》(1964)、《自画像》(1966)、《当今之时》(1968)、《阿姆斯特丹旅馆》(1968)、《苏伊士以西风》(1971)、《吉尔与杰克》(1974)和《眼看它倒下》(1975)等一系列舞台剧。这些作品或者写失败者的绝望挣扎,或者写改革者的艰辛历程,或者写脱离生活常规者的苦恼,或者描绘特立独行者的孤独感,都灌注着一股郁勃不平之气。奥斯本越过上半个世纪种种先锋性艺术探索,同19世纪批判现实主义系上了精神纽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