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奈中去赌博,遇到一位叫“阉鸡女郎”的歌女,经她指点,场场必胜,于是他娶了“阉鸡女郎”,结果连赌场老板的家产都赢过来了。只要“阉鸡女郎”陪座,每场必胜无疑。有一次很不走运,上场就输,直至输光。他孤掷一注,将全部家产押上,又输了。他回身推推久坐不动的“阉鸡女郎”,发现她已死去多时。
显而易见,人与动物,动物与金钱,金钱与人之间存在着一种神秘的感应转换关系,金鸡康复了,宾松的母亲死了;金鸡死了,宾松的钱财也去了;女郎的去留也伴随着钱财的聚散。人与物相通,而那条神秘的感应线则被一只不可把捉的手牵动着。在这一点上,这部作品与蒲松龄的小说有异曲同工之妙。
《佩德罗·帕拉莫》是胡安·鲁尔福已有定评的代表作。从其生活容量之博大,哲理探索之深邃,表现手法之特异来看,本篇无疑是上乘之作。
小说的情节线索简单而清晰:一个名叫胡安·普雷西多的年青人遵从母亲临终的嘱咐,到科马拉村来找他的生身父亲佩德罗·帕拉莫。而帕拉莫已在此前去世,一场饥馑肆虐之后,村里只剩一些鬼魂。胡安不知自己已入鬼域,在村子住下来。通过跟这些徒具人形的鬼魂的交往,他知道了父亲罪孽深重的一生:为骗钱赖债而娶亲,然后遗弃妻子;偷移地界,谋财害命;糟踏良家妇女,最后被自己一个醉酒的私生子砍死。
从社会意义的层面看,作品对农村中阶级压迫的描写和对恶霸地主帕拉莫的人生悲剧的揭示都是极其深刻有力的。佩德罗·帕拉莫是庄园主之子,幼时父亲被杀,精神受到刺激,长大后玩世不恭,为非作歹。他把家产挥霍殆尽,又通过巧取豪夺将全村土地攫为己有。他坑蒙拐骗,杀人灭口,无恶不作,成了地方上一霸。
但是他能决定别人的生杀予夺却不能决定自己的命运:最痛心的是他的爱子米盖尔之死。米盖尔蹂躏过村里半数的姑娘,他在一次冶游中跌下马摔死了。而内心最深的创痛是他情感追求上的失败。他从小就爱着女友苏珊娜,然而秋水伊人,总难如愿。苏珊娜也命运多舛,从小跟父亲远走他乡,长大后结婚不久便守了寡,父亲又同她发生了乱伦关系,使她精神濒于崩溃,几经磨难才回到科马拉村。帕拉莫总算盼回了朝思暮想的恋人,但苏姗娜已经神智不清,不久就死了。帕拉莫幻想破灭,便对村民进行疯狂的报复,一批批的人离乡背井,或在饥饿中死去。冷眼旁观的帕拉莫也心力交瘁,最后被疯子砍死。
《佩德罗·帕拉莫》被认为是魔幻现实主义的典范之作,它在艺术表现上颇有独到之处:
首先,打破时空界限,从“主观时间”、“心理空间”进行结构。小说以普雷西多回乡寻父开头,而在此之前,他已是躺在墓穴里的死尸,正在同老乞丐说寻父的经过。忽然这里插进一段帕拉莫年青时的恋爱故事,再接上普雷西多与老乞丐的对话,叙述帕拉莫娶妻,从这里一下跳开,说米盖尔骑马摔死的事,再突然回溯多年前的帕拉莫大发不义之财的经过。在这里,物理时间的秩序已完全失去意义,事件和场面的先后断续完全依循人物的心理流程和作者的构思意图。
物质空间的界限也被打破,与心理空间交叉重叠。少年帕拉莫蹲在厕所里却似乎置身于鸟语花香的山林,感受着苏姗娜柔软的手,湿润的嘴唇和朝露般的吻。当他喃喃地倾诉着对苏珊娜的爱慕之情的时候,一声断喝把他拉回了现实:
“我说,快从厕所里给我出来,小子。”
“好的,妈妈,我这就出来。”
“我想起你,想起你那海水般的眼睛注视着我的情景。”
少年帕拉莫显然同时存在于过去和现在,厕所里和山岗上。在另一处,管家替帕拉莫去向多罗莱斯求亲,没有趁机敲一笔钱,帕拉莫对此不满,二人有如下一段对话:
“你简直是个孩子。”
“真见鬼!说我还是个孩子。都过55岁的人了!他几乎连乳臭还未干,而我已经是入土半截了。”
“我是不想破坏她的兴致。”
“不管怎么说,你是个孩子。”
“孩子就孩子吧,少爷。”
本来是彼时彼地确定的时空中二人的对话,其中一人说出“真见鬼”一段话,缩回内心去了。这段内心独白同时又起着直接向读者抱怨的作用,类似中国戏曲舞台上的打背弓。故事发生的过去时空与读者阅读的现在时空连接在一起了。
其次,生死齐一,人鬼等同。作者对主人公帕拉莫一生的经历和生活的各个方面都有细致的描写,但对他的死却轻描淡写一笔带过,甚至没有正面触及。人们只是从醉汉手中带血的刀子和家丁说他的“你可捅了大漏子了”判断出帕拉莫被杀了。在帕拉莫死的过程中和死去之后,他照样在感受,思想。死是他的另一种“生存”方式。在此之前,他所挚爱的恋人苏珊娜死去时,他已经活到了尽头,如同行尸走肉,生犹如死。小说一开始,就经普雷西多的口吻叙述他的见闻,他接触了许多栩栩如生的人,却都是死去已久的幽灵。读到中途,读者才发现叙述者本人也是鬼魂,小说通篇是人事却又是“鬼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