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守备领命退出,带领六七个畜生,回到本衙,依从刘大人所命施行。于是枷了六七天,众畜生俱已饿死。旗奴闻风丧胆,不敢滋事。
且说把总杨飞熊是夜在房中安卧,睡至鸡鸣时候,偶然醒来,掀帐下榻,披衣烹茶。步出庭前,仰观星斗,只见东南方新出一星,长约数尸,恰似扫帚模样,明亮异常,光华万里,杀气直冲斗牛。他吃了一惊,心中骇异。
有分教:潮州城里翻为虎窟狼窝,大街黉角变作尸山血海。
第八回杨飞熊观星谋叛詹兆奇进表复明
话说当下杨飞熊观见这颗新星,心中骇异,思忖良久,亦知其兆。立听城楼更点,已打四更三点,此星至天明方消。见者非只一人,候至平明之后,命人去请詹把总过府商议。
詹把总名顺字兆奇,异号“詹四郎”。这日在署内闲坐,见杨把总有请,遂即起身至署中。杨飞熊接入内厅,序坐茶罢,杨飞熊道:“弟有一事欲与仁兄商议,请入房内。”
退去左右,向詹把总道:“启禀兄台,小弟夜来观看天文,仰观星斗,见东南方新出一星,长有数尺,宛然扫帚一般,明亮非常,光华万里,杀气腾腾。”
詹兆奇道:“天上若出此星,不知主何吉凶?”杨飞熊道:“天出恶星,乃是不祥之兆,天下必有大乱。”詹兆奇道:“虽是如此,未知应在何处?”杨飞熊道:“星出东南方,依我之见,属在粤东,应于潮郡。”
詹兆奇道:“眼前潮州,继至安缉,民庆重生,安有变乱道理,未知谁人举事?”杨飞熊道:“依弟所论,应在刘大人起动干戈,未知仁兄岂肯相助刘大人成功么?”詹兆奇道:“兄长此言差矣!刘大人一片爱民之心,矜恤百姓如子,怎肯离乱?”杨飞熊道:“不然!岂不晓得公府中人之猖獗,邓、于二人之虐众,清军屡屡侮辱我辈,侯雄被于国琏所杀;二爷与吴勇又被邓、于二人毒打身亡;潮州人民百姓,被公府旗奴欺凌,残忍受屈,莫此为甚。今天出现此星,应在刘大人身上行事。
今日小弟请仁兄同入帅府,劝刘大人举事,未卜仁兄尊意如何?”詹兆奇道:“大人若不从兄所言,弟与兄获罪非轻,那时又怎么区处?”杨飞熊道:“仁兄,这个不怕!兄凭小弟三寸不烂之舌,说动大人,自然听从。”詹兆奇道:“既然如此,弟愿赴帐前听点。”杨飞熊闻言大喜。
二人起身同至帅府,将手本投进。刘总兵见詹、杨二把总同时到来,即传二把总入见,总道:“今日你等同入帅府,有何公事?”杨飞熊道:“启禀大人得知,小把总有一机密大事,欲禀知大人,请大人屏退左右之人,方敢禀上。”
刘总兵听说,即时斥退左右。杨飞熊观两边随役之人退出,禀道:“启禀大人得知,小把总夜来仰观天文,看视星斗,见东南方新出一星,长约数尺,与扫帚相似,明亮光彩,杀气腾腾,直冲斗牛,阴精金碧,万里无霞。”
刘总兵道:“上天若出此星,乃系国家不祥之兆,边防四界必有变乱,但不知应在何省?”杨飞熊道:“启禀大人,依小把总之论,这星出在东南方,应于粤东,属在潮郡。”
刘总兵闻言,怆惶失色,吃了一惊,说道:“潮州升平世界,朗朗乾坤,此时人民安乐,百姓和畅,况太平盛世,哪有离乱之理,有谁人胆敢举事?”杨飞熊道:“若依小把总之论,正应在大人行事。”
刘总兵听着杨飞熊之说,怒从心上发,气向胆边生。两道神眉直竖,一双虎眼圆睁,大叱一声道:“好大胆的匹夫,敢在本帅面前说这等不忠不义的胡话。”
詹兆奇、杨飞熊见大人出言,吓得各退立两边。刘总兵坐在堂上,怒尚未息。
杨飞熊进前长揖道:“大人宽其虎威,小把总等今日同时到帅府者,原非别事,我观大人有四大症病,故特意入帅府,来献良方调治四大病源。”
刘总镇道:“二位先生请坐,本帅既有四大病症,请先生指教。”
杨飞熊道:“启禀大人,一者,二爷奉双亲之命,到潮州任中探兄,因游赏八景,路过湘桥,却被邓、于二奸怒毒打死于外地,大人冤仇不报,贪图爵禄,稳坐皋比,岂不被潮州文武官员所笑?众百姓所讥?此乃病之一也。”
刘总兵道:“先生呵!非是本镇无为,血海之仇不报,无奈王侯之家,虎视眈眈,难以作对。未知二者,是何病症?请问其详?”杨飞熊道:“二者,千总吴勇、把总侯雄,系大人标下亲信将佐,无辜受邓、于二奴所害,死得含冤。大人身为主帅,不能与二将雪恨报仇,使吴、侯二人死于非命,此乃病之二也。”刘总兵道:“先生,岂不知公府之事,千岁年轻,听信邓、于二贼之言,本镇无奈他何!不晓得三者,何病症也?再望明示。”
杨飞熊道:“三者,大人一片爱恤人民之心,是平素的意念。乡间良家子弟,入城买溺粪者,误入旗巷,却被旗妇所禁,虽有应该的,亦有不应该的。被旗妇谋死者有八十余命,尸藏瓮内。若父母生他单身者,使他爹娘靠谁人送终?岂不香灯无祀?大人为民父母,不与人民伸冤,此乃病之三也。”
刘总兵道:“先生之言,说得有理。又不知四者,何病?”杨飞熊道:“大人位居一镇之尊,谁不钦仰,但今日城中,玉容粉面、俊俏子弟往来出入者,被旗奴所欺。铺户市镇,经纪人民,皆被旗奴强买强取,大人不能安于市镇,平却道路,此乃病之四也。”
刘总兵沉吟一回,道:“先生所论,四者之事,各言至理,未知今日先生所进,是何良方?请其指示。”
杨飞熊道:“启禀大人得知,今日天出此星,这是天数注定,应在大人行事,潮州干戈动起,除却邓、于二奴,扫尽公旗,逐去公府离潮。那时潮民安静,官民同乐,一者二爷冤仇可报,二爷虽死亦含笑于幽冥;二者邓、于二贼得以斩却,将佐的仇恨可雪,吴勇、侯雄纵然死在阴府,岂不感大人之功;三者尽除旗奴鞑妇,城南马路上八十余条冤魂可伸,众冤鬼亦瞑目甘心,莫不感大人之恩;四者公旗尽逐去,潮州内外安息,玉容女子、俊俏子弟,出入往来无碍,铺户经纪之人,两平交易,道路可平,市镇可安,众百姓自当报大人之德,户户庆祝,家家焚香。大人堂堂正气,威振乾坤,潮郡万民钦仰老爷,望祈大人应天行事。”
刘总兵听他说条条冤情,大是有理。这时,心中忽生疑虑,道:“先生,你是否知道平南王镇守广东,管下雄兵数万,潮州若有举动,平南王得报,领大军一到,你想潮城有几多军兵乎?如何拒敌?我等外无救援,内没积谷,孤城难守,那时悔之晚矣!”杨飞熊道:“大人岂不知平西王吴总制据镇云、贵,眼前举兵复明,攻取湖广省荆州、襄阳两府城池;况福建靖南王耿千岁斩杀福建省总督范荣,及抚院陈复反清为明,据住福建省一带地方;又有藩王郑千岁攻败赤毛番,置为东都,立明主永历年号,恢复大明江山各处纷纷起兵反清,恢复大明反悔地方,大人何不降于东都郑藩王?或事福建靖南王?倘反潮州,旗军征剿,可往东都讨取军马相助,或到福建请兵,改围两处,自然拨有军兵至潮迎敌,此乃外有救援;况大人恩及各邑,德布全城,潮州大事一举,岂无贤才奇异之人到来相助?安无富翁之家相助粮米?这是内有积谷,望大人为之。”刘总兵听着杨把总一番言语,如刀截菜,清清楚楚,只是心中踌躇未决,向杨把总道:“虽然如此说,本帅未有决意,二位且回,明日再来商议。”杨飞熊、詹兆奇二人领命退出,各回本衙。不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