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四插嘴道:“你别瞎疑心,李大人因为有些恶心才喝的。”空冀又问:“为甚么恶心?”老四瞧瞧李大人,不敢说。李大人正在吃一客奶油鸽蛋汤,想起刚才白带球,便吃不下去。空冀未知底细,还道他们支支吾吾,越加疑心,便倒一杯汽水,故意给李大人喝。李大人道:“刚才有些肚子痛,汽水不敢喝。”空冀冷笑一声道:“我早知你肚子痛过了,那末明日吃你们喜酒罢。”李大人面上一红,老四道:“不要瞎三话四。”空冀道:“要我不说,除非喝一杯汽水。”老四道:“我代喝吧。”空冀道:“这不好代的。”李大人究竟心直口快,北方人本色,当下慨然道:“老马,你也明人不必细表,明天当然请你吃喜酒,你也不用发急。”空冀道:“理会得那末不敢再强,请珍重贵体,我们换过白兰地来,敬二位各人三杯。”老四这时低垂粉颈,一言不发。李大人道:“白兰地喝不下三杯,换葡萄汁罢。”空冀叫西崽开一瓶葡萄汁来,各斟三杯。老四不肯喝,李大人道:“你不喝,我代你喝。”老四为的体恤李大人起见,便连喝下三杯。
李大人也一饮而尽。空冀叫声爽快,自己陪着三杯。这时房间里走进两位娉娉婷婷的美人来,拍拍李大人的肩膀道:“你好。”正是:
人逢知己情能洽,酒落欢肠量自宽。
不知走进房来的两位美人是谁?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二十三回痴郎规妓语重心长孝子出妻词严义正
说话李大人等正在房间内畅饮葡萄汁,忽地走进两位娉娉婷婷的美人来,拍拍李大人肩膀道:“你好,电话也弗打给我们,我们刚才来过,西崽说出去了,我还知照西崽,等李大人回来,打个电话给我,我马上就来,谁知等到这时候,也没有电话,我还道你们没有回来哩。”李大人发急道:“咦!甚么话,我一到这里,就叫西崽打电话给你的,你怎说没有电话?”文娣老七道:“哦!那一定是西崽拆的烂污,我们当真没有接着电话。”正说着,西崽走来,李大人道:“即刻老七那里,你电话打过吗?”西崽道:“对不住忘记了。”李大人道:“浑帐!"西崽对老四瞧了一眼,老四插嘴道:“他们事情忙,一个人不是专管我们一个房间,作兴忘记的。”老七、老六也就不响了,坐下一傍。李大人道:“老七吃夜饭罢。”老七道:“我们吃不下哩,点心刚巧吃。李大人你别客气。”空冀道:“他们生意上那一顿夜饭,出名叫更饭,起码到十二点钟吃,你此刻叫他吃,他自吃不下。”李大人道:“那末不客气。”老六胖胖一张贼忒嘻嘻的脸,还带着几分羞涩。空冀拉她到怀里,问她出身在什么地方?老六道:“乡下荡口。”又问她做过几节?老六道:“第一节做。”空冀道:“哦,第一节出马,便一点没有土气息,倒不容易,我有些不相信。”老七插嘴道:“的确第一节。我们铺房间挨姨的亲生媛,去年死了爷,挨姨带上来,叫她跟跟堂唱。”李大人接嘴道:“原来如此,那倒还是清水货,原封没有动哩。”空冀道:“清水货好说,原封没动,我未敢信。”李大人道:“你不信,无妨一试。”空冀道:“这只白汁蹄子还是孝敬你老人家。”李大人道:“不敢当,我畏此厚味,怕伤薄胃。”空冀道:“譬如吃膏滋药。”李大人摇头道:“老夫早已虚不受补。”
老七插嘴道:“你们讲些什么客气得很?”空冀道:“我们在那里商量,吃老六一只蹄子。”老七道:“喔,那也不用商量得,要吃便吃,只怕你们不要她。”
李大人道:“马大少有此胃口。”老七道:“李大人,你也不用客气。你一客气,他便要福气了。”空冀道:“可是这项生意经,非你李大人做不成。”李大人一笑道:“那么要问老六自己情愿不情愿?”老六低垂粉颈,手里只管把一只热水袋,掂来倒去的弄。李大人道:“我有胃口了,她没意思,也是白文。究竟老头子不及小白脸。马大少要她,她就肯哩。”老七道:“李大人,你怎知她不肯,她肯在心里呀。老头子有良心,小白脸一些没意思。”老六那时抬起头来,微微对李大人一笑。空冀忙着:“李大人你瞧见吗?老六苗头来了。这一笑,打从丹田里发出来的,非你老人家当不起她。像我们年轻的,就要魂销魄荡。”李大人对着老六点点头道:“娟娟地豸,天真未泯。”那时西崽送上咖啡水果,三人吃了一些,吩咐撤去席面。老七道:“李大人,对不住,十九号里有个堂唱,让我们去坐一坐就来。”李大人点点头,老七扶着老六走出房间。
这里老四一声不响了多时,见老六老七走开去,冷冷地埋怨空冀道:“你那个张嘉祥手段真好。”空冀道:“你说什么?”老四道:“马甲没有袖口,闲话没有饶头,你没听清就是了。”李大人听得明白,对空冀道:“她叫你张嘉祥,什么意思啊?”空冀道:“我也不懂。”李大人逼着老四说,老四道:“你瞧过铁公鸡一出戏吗?戏里的张嘉祥,不是专替向大人拉马的吗?”李大人道:“哦!"空冀道:“老四,你三杯葡萄汁一下肚,怎么酸味立刻发酵?请问你自己那条缰,是谁拉的啊?”老四羞着道:“我自己身上没有缰,只有你一匹马!"马空冀给她说得面上讪讪的无话可答。这时西崽正送进一张请客票来,李大人一瞧,是乌亚白在新益公司游艺场请客。李大人吩咐西崽道:“你说已吃过,谢谢罢。”西崽衔命而去。空冀道:“亚白请客,为何这样晏?”李大人道:“便是早,我见生客也怕,不高兴去。”空冀道:“那么明天你当真请客吗?”李大人道:“请是想请吃花酒,还在新年,朋友太少,杂凑拢来,未免要闹出笑话,反为不美。我想明天便在这里请一席中菜,托你邀三四位客人,话得投机的,大家叙叙。”
空冀道:“这样很好,一辈子胡调朋友,你也觉得厌烦吗?”李大人道:“倒不是啊,去年半个月里,花天酒地,我的头脑子也扰昏了。”
正说时,文娣老七、老六,从十九号转过来,走进房间坐下空冀一旁。空冀道:“那边房间里,谁叫你的堂唱?”老七道:“说起那人,你也认得,便是住在火车站的王大少。”空冀道:“可是矮短短的王子明么?”老七道:“长子。”
空冀道:“长子姓王的,我朋友中多得很,也记不清楚。”老七道:“去年不是有一回,他在我们房间里请客,你也到的吗?席上有小丁、小张一户客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