顷年客有话胡翼之为国子先生日,番禺有大商曰某氏者,遣其子来就学。其子儇荡其所赍千金,仍病,甚瘠,客于逆旅,若将救死焉。偶其父至京师,闵而不责,携其子谒胡先生,告其故。曰:“是宜先警其心而后之道者也。”乃取一帙书,曰:“汝读是,可以先知养生之术,知养生,然后可以进学矣。”其子视其书,乃《黄帝素问》也。读未竟,惴惴然惧伐性命之过,甚悔痛自责,冀可自新。胡知其已悟,召而诲之,曰:“知爱身,则可以修身。自今以往,其洗心向道,取古圣贤之书,次第而读之,既通其义,然后为文,则汝可以成名。圣人不贵无过,而贵改过,无怀昔悔,第勉事业。”其人亦颖锐善学,学之三年,登上第而归。
张文潜曰:先皇尚经术,本欲求圣贤旨趣,而一时师说,竞以新奇相高,妄为臆说,即附意穿凿。如说《诗》曰:“溱与洧,方涣涣兮。士与女,方秉简兮。女曰观乎,士曰既旦。且往观乎,洧之外,洵吁且乐。惟士与女,伊其相谑,赠之以芍药。”以谓淫佚之会。芍药善堕胎行血,故为之赠。然《诗》言士与女相谑,然则士赠女乎?女赠士乎?借谓女赠士,安用堕胎行血也。此殆是以芳香为好之义,何至是陋哉!刘贡父尝曰:赠之芍药,士女不分。若夫视尔如荍,赠我握椒,则女赠士必矣。《本草》云:椒性温,明目,暖水藏,则女无用也。莫不以为笑。呜呼,有是种种陋说,而触类长之,此为罢经义之祸,其本亦以此。
东坡新迁东阙之第,廌同李端叔、秦少游往见之。东坡曰:“今日乃先祖太傅之忌。五月十一日。祖父名序,甚英伟,才气过人,虽不读书而气量甚伟。顷年在乡里郊居,陆田不多,惟种粟。及以稻易粟,大仓储之,人莫晓其故。储之累年,凡至三四千石。会眉州大饥,太傅公即出所储,自族人,次外姻,次佃户、乡曲之贫者,次第与之,皆无凶岁之患。或曰:‘公何必粟也?”‘惟粟性坚,能久,故可广储以待匮尔。”又绕宅皆种芋魁,所收极多,即及时多盖薪蒭,野民乏食时,即用大甑蒸之,罗置门外,恣人取食之,赖以无饥焉。”
又曰:“祖父嗜酒,甘与村父箕踞高歌大饮。忽伯父封告至。伯父登朝,而外氏程舅亦登朝。外祖甚富,二家连姻,皆以子贵封官。程氏预为之,谓祖父曰:‘公何不亦预为之?”太傅曰:“儿子书云,作官器用亦寄来。”一日,方大醉中,封官至,并外缨、公服、笏、交椅、水罐子、衣版等物“外缨公服笏交椅水罐子衣版等物”,《库》本“外”作“樊”。太傅时露顶,戴一小冠子,如指许大。醉中取告,箕踞读之毕,并诸物置一布囊中。取告时,有余牛肉,多亦置一布囊中,令村童荷而归。跨驴入城,城中人闻受告,或就郊外观之。遇诸涂,见荷担二囊,莫不大笑。程老闻之,面诮其太简,惟有识之士奇之。”
眉州或有神降,曰茅将军,巫觋皆狂,祸福纷错,州皆畏而祷之,共作大庙,像宇皆雄,祈验如响。太傅忽乘醉呼村仆二十许人入庙,以斧镢碎其像,投溪中,而毁拆其庙屋,竟无所灵。后三年,伯父初登第,太傅甚喜,亲至剑门迎之。至七家岭,忽见一庙甚大,视其榜曰茅将军。太傅曰:“是妖神却在此为幻耶?”方欲率众复毁。忽一庙吏前迎拜,曰:“君非苏七君乎?某昨夜梦神泣告曰:明日苏七君至,吾甚畏之,哀告苏七君,且为容恕,幸存此庙,俾窃食此土也。”共劝焉,乃舍。
太史公讲《礼?王制》曰:礿、禘、烝、尝,此祭之名。天地、社稷、五祀、名山、大川之在其地者,因国之在其地而无主后者,此祭之事
∶礿祫祭之类,此祭之礼,然非祭之本。祭之本,诸侯得一国之欢心以事其先王,天子得四表之欢心以事其先王者是也。夫牺牲、币帛、栥盛、酒醴,皆出于民力,古者先成民而后致力于神,凡以祭之本在于民而已。
又讲《王制》司徒“明七教以兴民德”。曰:夫以身率于上而效之曰教,教之于治,虽甚迂阔,然古之言治者,必以为先。《放勋》曰:劳之、来之、辅之、翼之,又从而振德之。舜举八元命契。孔子曰:“道之以德,齐之以礼,有耻且格。”秦任刑罚,不务德教,故不旋踵而覆。汉承秦弊,初以法治天下,惟贤臣贾谊、董仲舒尝言之。文帝能听贾生,故断狱数百,几至刑措。武帝不能听仲舒,故断狱数万,几至败亡。唐太宗初不以教化为意,惟魏郑公劝行仁义,四年之间,遂至大治。然则为治者,不可不先以教化为本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