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向西北方开去,子韵说继续往前去就到大理了。那是一段落满鲜花的路程,笑笑说她最喜欢这样的感觉了,绝响在心际的悲鸣与落满漫山遍野的鲜花和树林带来的欣慰相互冲击、碰撞,使得这感觉那样的绝无仅有。虽然她的莱卡与大兔子都在车上,但却未曾留下一张这满路的风景,她说这种美是无法用相片来留存的,相片更无法衬托出那微妙的感觉,她说能留进心里的才最动人。
言坐在副驾之上一路沉默着,手里紧握着鲜花;笑笑也随我们沉默了,专注的将车开在这山舞花飞的路上。我与子韵坐在后座,放下的车窗有凉风灌入,吹浮着我的花丝还有她侧望着窗外的脸颊,细白的肌肤叫风吹得没有了血色,于是我关了窗,她转向我看了看,我对她浮之一笑继续望去窗外。黑色的背包放在我们之间,她伸过手来触碰着我的手时彼此紧紧握住了横在母亲面前,只是她的无名指上戴着的是别人的戒指。
开到了村庄的路口我们下了车,子韵说山上是没办法开车上去的。她指了指右前方的山头,顺着她指的方向望去,山的下半是树林而上部是一块平原长满了青草,再上面是成行的茶园。于是我背起包向前走去,没顾得上他们里的哪一个,田间小径边有一块无字石碑,看见它时我将花放下了,放在那石碑前面。那碑或许许久之前是有字的,可又有谁知道呢?接着继续往前走去。
“言,等等我。”子韵在身后喊着,于是我在石碑前等着他们,等他们都到了才继续向前走去。
“你的花…不要了?”笑笑轻声试探着问。
“献给我的母亲与妹妹。”说完我转过身去继续往前走,心里思念着。这山上花木这样茂盛,要给文音摘上一束并不难,而我一直都欠她一束用心的花,以前从没送花给过她,虽然现在为时已晚,但无论如何我得补上。
他们也随我将花放在了石碑前,然后沉默着跟我一起向前走去,我献给母亲和异国妹妹,那两个阿姆斯特丹逝去的精灵。他们献给谁我不清楚,但一定也是对他们至关重要的或逝去或远离的人儿吧!
树林里的那段路很难走,几乎呈人字形缓慢上升,不知是原本就潮湿还是之前落了雨,斜斜的不规则路面还积了厚厚一层落叶,一不小心就会滑脚。子韵是孕妇,又是她带我来的,她的安全似乎比什么都重要,我细心地牵着她慢慢往上走去。
树木葱葱郁郁的在此不知生长了多少个年轮,小则粗如碗口,大的怕是我与言两个人也抱不住。高高的撑起一片天空,下雨似乎也不用发愁。里面不仅夹杂着盛开的不知名的花还有蘑菇,也有一座座不知何年埋于这里的孤坟,后人还来的样貌倒还看得过去,有些已经年久失修倒了墓碑、长满了杂草,或是坟顶上赤裸裸的长着一棵大树。它们挣扎着告诉我:“我们不该荒芜。”可惜我的祖上并不在这里,而在千里之外的地方。这树林若是一个人行走倒是有几分害怕的。
“有人在这里看见过金丝猴呢!”子韵上气不接下气地说,而我则牵紧她的手由不得一刻放松。
“哇,经常有吗?还是只在某一段时间里才有?要是能拍到这些家伙该多好!”笑笑惊喜地问。
“听这语气也知道很稀奇了,怎么这么笨呢你。”言嘲讽般的取笑着。
“要不要休息会儿?你可不能太累了。”看子韵喘气得厉害我想让她休息一会儿。
“没事,山里孩子,不要紧的。”子韵微笑着对我说,那笑像妻子对丈夫的温柔、信任一般。
“气都快接不上了,还是休息下吧。”说着我松开了她的手说:“我先上去看看,你们休息一会。”然后独自往上走去,看了看光线越来越亮,我明白这片森林已经快到尽头了。
等我们走出森林时单薄的T恤突然就觉得有些不顶用了,尽管刚刚一路艰难地走上来浑身都出了汗,也就是这样的汗经这山顶的风一吹不得不让人打冷战。
这山顶风光绮丽,有独特的意味,文音一定很喜欢这里。一片安静的草原,寥寥无几的站着几棵低矮而且样貌奇怪的树,名字我一时叫不上来。草皮里冒出一支支花来,有红的、黄的,大体是这两个颜色,也有贴着地面生长的紫色小花朵。我没有好的文笔去描写这里的一切,因为感觉是描写不出来的。如果你也能有幸去到那里,无论你是否会认识韩文音的坟墓,无论你是否知道那一片树林之上的草原就是她沉睡下去的大地,无论你与那里孤单的几座坟墓里躺着的人是否熟识,对那里埋藏的故事是否知悉。请都别害怕他们,也别拒绝这美丽,更别忘记安静的在那里呆上一会儿,无论打坐还是躺下,都请将心交给这美丽的自然,交给那美丽的过往!
这季节来这里再好不过了,如果是茫茫人生中的一场旅行,不经意间闯进了这里,你一定也会万分惊喜的,忘记一切躺在这里的照光下、草坪上安然的呼吸着这里明净的空气,不顾一切的睡去。
笑笑是个背包客,因为这点我特意回过头去看了一眼她,她没有兴奋、没有雀跃、没有一丝丝背包客遇见美丽的表情。她如我一样严肃,或许不该用上严肃这样的词,这根本无法承载得了当时我心里的沉重,那片草地就算是天堂我也不在乎,如果能换回来一个文音,我愿意我的眼睛自此再也看不见任何风景。
微风吹浮着花与草,它们在朝着我们点头,像是默许我们到来的应该;又像是在是责难,无言的责难,为何事隔一年多才来?风也同样吹过了干涩的眼睛,它在不经意间湿润了它。我弯下身去摘起一支支花来,还有漂亮的草和美丽的叶子。一支一支地摘过去,似乎永远都觉得下一支比前一支美丽,一路往前半蹲着走去,身后开出一道窄窄的残花铺成的小路来。那一束想要献给文音的花却怎么也采不起来,我着急得眼泪突然就溢了出来。我知道他们在看着我,我知道自己不能停顿、不能哭泣,只能一直往前走,找出一支支漂亮的花捏在手里。可前面的每一支都让我觉得手里的花逊色,采了一支再丢一支。
“够了,言!”子韵站在我身边呜咽着对我说,声音低得像微风一般飘忽而过。可我怎么能停?我该怎么办?我要送给文音的花还没采够呢。
“言,你别这样,文音看见了会难过的。”她哭了,哭着求我别再继续摘下去了。可是我真的不能停,我从没送过一枝花给她。
“言,我求求你了……”她哭着在我边下瘫坐了下来,嘶哑着喉咙求我。我再也没能撑住,跪在地上嚎啕大哭起来,慢慢的扒了下去,脸压在手里采了许久甄选出来的花上放肆地哭泣着,与子韵一同哭泣在五月初的草原上。而母亲紧紧地贴在背上,手里的花被压得不成样子。
“哥,起来了,文音还在等着你呢。”过了一会儿笑笑走来拍拍我的背,摇了摇我叫道。
“快起来了,她不喜欢你是这样的。”她拉了拉我的包,想将我将起来。
“你看这花多漂亮,快起来拿去送给她吧,一直等着你呢!”笑笑也在身边坐了下来,声音里带了欣慰与圆满。我慢慢直起身子来,她的笑脸出现在眼前,接着将一束花抻到我面前晃了晃,一挑眉头一个微笑让人温暖起来。大概是我的样子太过狼狈还是什么也不一定,反正当时我是看不见自己的脸,她将花放在地上,拿出纸巾替我细细擦了擦脸。目光里言一直两手插在口袋里站在二十几米开外的地方,他背对着我们,微微仰起头来望着天空或是其他什么的。再看看自己手里甄选出来的花,早已压得全都变了形,折得低下了头去。
“子韵姐,你也别哭了,快起来吧。”说着她又转向子韵摇了摇她再扶她起来,递给她纸巾。又转过身将我拉了起来,再拾起花来拉起我的手将那一把花塞进我的手里。自信而又温婉地说:“她在意的不是多美的花,你应该明白的!”然后浮之一笑一抿嘴接着说:“这是我摘的,为你们的过去摘的。去吧,这里也有我们的一份心意,她会很开心的。”说完她转过身去扶着子韵了。
我看了看那束花,鲜艳的颜色、层次都被排得那么美丽,柔美的长条状绿叶穿插其中,花把用她的辫绳死死的绕在了一起。这才注意起笑笑披散下来的头发,在微风里飘扬着。于是我向前走去,向那几棵怪异的树中间立着的几处零星墓碑走去。笑笑也扶着子韵跟着我往墓碑走来,唯有言一个人静静的背对着我们站在原地,许久之后才来。
偏过那些老旧的坟,一眼就认出了那座披满绿草的坟墓,大概她会很喜欢吧!墓碑是新的,墓碑上镶着她的一副黑白照片,照片下面一列字写着:“爱女文音姑娘之墓”左边没有注明任何立碑之人,只用两句话替代了:“来如风雨去如微尘前路走好欢乐同行”,右边的时间是:“殁于戊子年乙卯月癸丑日。”也就是2008年3月14日,是我生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