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我们并没有什么乐趣可言的,酒店里的电话依旧娇声魅惑着声音打来,相视一笑也就过去了。夜幕下的湖光山色伴以茗茶,留我一人独坐在阳台上,看江水微波映衬隔岸的灯火,微风细腻的撩拨着。他叫来了一些吃食与一瓶灰雁,洋洋自得的光着脚在房间里走来走去,一会儿搬椅子上阳台,又拖拉着茶几上来。收拾完他举起酒杯对着明月煽情地说:“今夜,你会不会来?”
“你希望谁来?”我饶有兴致地问。
“这个,谁都可以来,但我却真的没有谁可以期待的。”说着他转过头去对着隔岸的花火,眼里盛满了失望与无奈地说:“就算有,也不一定会出现!”话毕将杯中的伏特加一饮而尽,端着空酒杯在玻璃栏杆前久久伫立着。
“我们活该孤独。”我附和着。
“那是你。”他言简意赅地说道:“我可从来没践踏别人的感情。”我没有任何反驳的余地,确实,他说得正是这样彻底赤裸的我。此时兀自响起的敲门声响透了每一层静漠与尴尬,也无意间拯救着我。
我拉开门是笑笑牵着一个几岁大的女孩儿站在门口,还没来得及说话她就拉着小女孩穿过了房间,碰开黑暗的开关,让灯彻底亮煌煌地照在脸上。
“两个大男人的不开灯,别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爱好吧?”开完灯她俏皮地指了指我们调侃着。
“我不好男人!”我肯定地看着她说。
“哇,我爱的灰雁,谁对我这么好啊?知道我要来?”她真像个顽皮的孩子,自己倒下伏特加纯饮。
“你不觉得这样做很危险吗?”言倚靠在栏杆上贼着脸问。
“就你们两个啊?一起上都不是我对手,有什么危险可言。”她拉过椅子来脱去运动鞋蹲在椅子上不屑地说。
言回道:“酒精可是个好东西。”
“都说是我的最爱了,这一瓶我还扛得住。”说着她用手钳起一颗虾球送去小女孩嘴边,周到地喂她吃。
“你妹妹?”我看着她问。
“可爱吗?”她点点头说。
再细细一瞧那孩子,大大的眼睛、扎着数只小辫子、穿着蓝色的薄棉外套、干净的牛仔裤、涂鸦的白色板鞋,很秀气的模样。一定有人很用心在打理她的生活,这风格看起来是笑笑的手笔。我不禁觉得这美好极了,赞美地说:“真是个漂亮的天使。”
“五岁了,别看她现在文静,可是个淘气鬼呢。”笑笑如数家珍似的以抱怨的方式介绍她,说实话我很羡慕她,透入心骨的羡慕。
我坐在她对面喝着酒说:“看你的样子就知道。”言依旧站在那里,空酒杯立在栏杆上也插了句进来:“笑起来像个孩子,冷起来像个迷。”
“你们这是夸我还是贬我呢?怎么听着不像好话啊?”她表情艰难地问。
“看你怎么理解了。”言进房间再搬来了一把椅子坐下陪我们一起喝酒,笑笑带小美女去了房里,在电脑里找了动画片给她看,自己也就自由散漫开了。她念出的那首绝唱《将进酒》更比当年老师教更让人记忆犹新:
君不见,黄河之水天上来,奔流到海不复回。
君不见,高堂明镜悲白发,朝如青丝暮成雪。
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
天生我材必有用,千金散尽还复来。
烹羊宰牛且为乐,会须一饮三百杯。
岑夫子,丹丘生。
将进酒,杯莫停。
与君歌一曲,请君为我倾耳听。
钟鼓馔玉不足贵,但愿长醉不愿醒。
古来圣贤皆寂寞,惟有饮者留其名。
陈王昔时宴平乐,斗酒十千恣欢谑。
主人何为言少钱,径须沽取对君酌。
五花马,千金裘。
呼儿将出换美酒,与尔同销万古愁。
吟诵完那气魄动人的《将进酒》她举起杯来对言说:“来,找人把你的车卖了,我们喝死算了。”她引了诗句末端的话意玩笑要言将车卖了换酒喝。
孩子不知何时已经自己钻进被窝睡去了,笑笑替她盖好被子再关上还在放映的动画,拉上阳台与卧房之间的玻璃移门让她安稳的入睡,关爱之情在一举一动间被流露出来。我坐在阳台上喝着新叫来的威士忌,将这一切搁进了眼里,不知不觉揉进了心脏最软弱的心室,于是微凉的夜风吹得眼睛干涩难耐。
“有个妹妹真好。”言见她拉上移门感叹着,他说给谁听的我不清楚,但很明显这是一句能够刺痛我的话。
“人和生活并不是对立的,要是将生活解剖了,也一样会有心肝肠胃肺,哪里都有可能患癌症,由此必须热爱生活才行。”笑笑打趣的比拟了生活。她说得不无道理,但这句话还有个尾坠,是她安静着表情时才接着说出来的:“我们同母异父。”此时的她安静且若有所思。
“你很喜欢她这就够了,多数人都不会嫌弃一个什么都不明白的孩子,或者向往有一个天真的孩子陪在身边,那可以是自己的,也可以是别人的,用不着在意这些!”我就着夜色和波澜不惊的风轻缓地告诉她。
“你们谁有弟弟妹妹或者儿子女儿?”她好奇地扒在桌子上转着水灵的大眼睛渴望地问。
我说:“我没有!”。事实确实如此,就算曾经有过也未曾谋面,而且现实中业已不复存在了。
言看着远方不紧不慢地说:“我有两个妹妹,没有血缘关系,日本人。”
“哇哦,很酷嘛!”她兴奋地叫道,或许这真的很酷也不一定吧!但言却微笑中略带不幸之感,每当想到他与芷凌、芷清之间的关系时,我总愿意相信这内里是有许多不可言喻的问题存在的,虽然他们谁也不愿意告诉我,或是敷衍我一切安好也没用。
“至少我挺爱她们的。”言安然地说着,此时的他是那样的安静,若有所思而又深沉。
“你很无奈吗?”我直直地盯着他的眼睛问,闻声他也怔怔地望着我,一言不发,彼此在眼神的世界里谁也不肯放过谁。
“你们想吃人不成?这样恶狠狠的干嘛?”笑笑见状打破了沉默。
叫来的酒喝光时已经凌晨了,昏昏欲睡的我们摸到床就睡着了。次日笑笑一声惊叫:“遭了,我妹妹迟到了。”于是我们都醒了,她一股脑地替小女孩穿回衣服,又带她进卫生间梳洗,然后带着小女孩离开房间,临走时交待说:“等我回来不介意吧?我得先送这拖油瓶上学,再回家拿了东西就过来。”我们谁也没回什么,也压根来不及回她什么,她就已经拉上门走了,或许那小女孩真的迟到了吧。闭上干涩的眼想要接着入睡时她又回来敲了门,没头没脑地问:“有没有看到我的车钥匙?”也没等我们回答,自己就钻进房间来掀了被子,然后走去阳台,在自己的座椅下拾起了一只大众汽车的钥匙。一来二去我干脆起了床,走上阳台看看阳光明媚的城市与忙碌着的人与车流,我即将离开这里了。俯瞰酒店停机场,她牵着小女孩上了一辆亮绿色的大众车开出了停车场,那是我钟情的款式:甲壳虫。
我们将所有东西收拾进后备箱时已经十点多,没过多久笑笑也赶来了。她换了装束,添了墨镜与鸭舌帽,又加了一只相机包,里面装着肥硕的大兔子,显然这次她要尽情的畅游西南了。
“虽然有点远,分四天走,不出意外的话三十号之前是绝对可以到昆明的。”言整理着后备箱轻缓的说。
“嗯,四天两个人开应该不会太累的。”笑笑一盘算满意地说。
“对你们旅行的人来说应该越慢才起合你们心意的吧?”拉下后备箱门,他拍拍手上的灰尘说。
“快慢已经无所谓了,身体和心灵总要有一个在路上,别看我人在这里,心灵早就在西双版纳了,只可惜泼水节没赶上…”说着她似乎有些失望。
“啧啧,不得了,顶陆游的班了。”言假装很调侃她似的,但我明白,他作为一个经常出现在上海的人绝对是羡慕笑笑的,当然我也一样。
“唉,跟你们这些粗俗的男人说不通,走吧!”笑笑也假装不屑一般地回答他,然后径直拉开车门爬进了驾驶室,边扣安全带边漫不经心地说:“我先来吧,这里我熟。”
当车子缓缓驶出酒店的时候,我就渐渐觉得自己已经越来越失望了。五月的天空是多少少男少女心驰神往的呀,可这季节却让我越接近就越觉得暗淡无光了。多点少点,人都是自私且多愁善感的,子韵就在最近这几天里便要将自己完全交给那个男人了,我真为她高兴,但同时自己却有一丝丝不舍。尽管那天她会很美丽,我也许会显得很狼狈,或许她的生活会很完美、幸福,可恶的是我却没有爱过她。我们之间从来都没有过完整的爱情,但有爱慕;没有肯定的关系,却有超乎关系所拥有的一切。说我们是情人,真的一点都不合适,可如果只是因为做爱,那又有失常理,这关系微妙到让人难以捉摸。如今她真的属于某个人了,我们也已经许久没再见过,甚至没有任何联系,唯有那封邮件而已,可还是心生一丝悲凉。那是自私最恶心的助手之一!
坐在车上去昆明时的感觉现在已经不会再有了,因为那种丝丝悲凉的感觉我根本就不应该有,而我要做的就只有祝福,尽管她生完孩子没多久还是离了婚。
“今天我们开到南昌休息,明天到长沙,这样没意见吧?”言坐在副驾上问。
“好,多转转有意思点。”笑笑爽快地接道。
“我没意见。”我坐在后座懒懒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