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门以后我跌跌撞撞的漫无目的的跑,刚才面对林易家时候的镇定的冷酷的不近人情的我统统消失不见,耳朵里汽车的吵杂鸣笛声音,爆炸式的巨大轰鸣声,身边的夜色和人群纷乱的打乱重新组合,混合成一片一片色彩诡异的图片,所有的过往如同在时光隧道里一样快速后退,过往路人对我侧目脸上似乎有厌烦,夜空漆黑漆黑的笼罩了我,压抑的好像要把我的五脏六腑都挤压搅乱。
我的每一步都轻飘飘的没有重心,不像是踩在地上那种深刻而确凿的真实感,像是飞似的不停地跑。
离开,逃出去,不要管它,什么都不要管。
我喃喃自语,不知道跑到了什么地方,夜空漆黑漆黑的没有一颗星星,所有声音都消失了,世界万籁俱寂,安静的好像死亡的声音。
都消失了么?周围好安静,安静的陌生。
这是什么地方?空荡荡的街道,路灯昏暗,耳朵里像是传来了水声——好像那一年,在大海边滚滚的浪声,几乎要把我淹没。
就这样淹没了吧,淹没了也好,不如就这样。
忘了吧,把一切都忘了吧。
我整个人像是被掏空了一样,无力的瘫坐在地上,空荡荡的,好陌生的地方。我不认识这里。
脑袋里像是被人迎面泼来了什么东西,瞬间一片空白,记忆力有什么东西消失了——我是谁?
我跌跌撞撞的站起来,身体摇晃了一下,又撑不住身体的重量倒了下去。
那快消失了的记忆呢?它们去了哪里?
我头痛欲裂,双手抱住头,潜意识里希望把记忆全都丢掉,最好什么都想不起来,就这样一片空白的存在于这个世界,以前的我就像不存在。
刮起风来了,朗声越来越明晰,发热的脑袋在风里似乎清醒了一点,头发却被风吹的凌乱。
脸上痒痒的很难受,手一拂落了满手的水,那是什么?
我迷茫的睁大眼睛,眼前却好像被雾蒙住了,什么都看不清楚。
“舒文!”远处有声音飘过来。
“舒文!”声音好像清晰了点。那是谁?
“舒文!”好像有人影过来,那个身影有点熟悉。我迷茫的睁大眼睛,那个人冲我跑过来,夜色里那个身影看起来格外单薄。我勉力想要站起来,手臂撑住地勉强支撑,却又倒了下去。
那个身影出现在我面前,昏黄的路灯下行道树的影子投在地上,那个身影没在树的影子里。“舒文,你怎么会在这里!”那个人的声音有些熟悉,声音很急促的冲我咆哮。
我更加迷茫的看着他,想要仔细的辨认他是谁。
“我是叶枫!”他声音更急促,喘息声也很急促,双手抓住我的肩膀用力的摇晃:“舒文你醒醒!”
叶枫?这个名字好熟悉……这张脸也好熟悉……我伸手去触碰他的脸,他一把抓住我的手放到他脸庞上满脸焦急:“你看看,看清楚,我是叶枫啊!”
是他……是他……
那两个字涌入我的脑海里,他那张熟悉的脸,和一连串我害怕响起的画面,连带着一股脑儿的涌进脑子里,狂乱的风里眼前男人的头发被吹得乱七八糟,脸上的焦急我看得见。
恐惧更加深的揪紧了我的心脏,慌乱之中我挣扎着想要把他挣脱开,他手上的力气却大的惊人,我在风中被吹得麻木没有感觉,但是我能看到他的手上都爆出了筋,不知道是用了多大的力气。
我不停地挣扎,他狠狠地抓住我不让我乱动,然后我放弃了挣扎,浑身麻木的没有感觉,我两只手放在他肩头,身体向下坠,他也被我带的坐在地上。
荒草长满了山坡,悲伤的情绪瞬间长满了胸腔。
我浑身无力的被他拉进怀里,身体渐渐有了知觉,他身体的温度透过手心传递给我,眼睛认真地看着我:“舒文,我在这里。别怕,别怕……”
他的脸上也几乎没有了血色,在寒风里苍白得像随时会消失。他脱下外套覆在我身上,然后打横把我抱起来向他的车走去。
我头靠在他胸前,他的心跳声很快,呼吸声也很紊乱。
记忆瞬间恢复过来,知觉随着记忆一起渐渐恢复,我靠在他怀里感觉到肩膀的痛楚,我猛然反应过来,双手拽住他胸前的衣服浑身颤抖。
他打开车后座的门和我一起进去关上门,车里的暖气打开了,身体,以及记忆,全部都复苏过来。他的手把我的手握住,抱在胸前:“舒文,别再一个人硬撑着了,行么?”
我恐惧的看着他,不自觉的想往后退,整个人在他怀里后退也退不了,我惊慌失措的摇摇头,然后歇斯底里的睁开他的手:“你走开!走开!”
还是忘不掉,那些事情还是忘不掉。我又陷入了无际的痛苦里,我逃不出来。
——“你真的以为你妈的死是我造成的么?她是被你给逼死的!她被她亲手调教出来的人逼得发了疯!”
——“我才是祖上积了德,有你这样的女儿!有你这样的把我教训成一个伪君子的女儿!”
眼泪流的肆无忌惮,他把我的头抱着埋在他怀里,眼泪蹭到他的白衬衫上——这样冷的晚上他只穿了一件白衬衫和一件外套,那件外套还披在了我的身上,我记得刚才的的嘴唇冻得发白发颤。
我抽泣着趴在他怀里,他的手把我抱得更紧,我颤抖着说,是我害死了她。
一切都是我,是我把她逼死的,我是最不该出生的人。我是那个多余的人。
“你不是!至少对于我来说你不是!”他的话近乎咆哮,我耳朵被他的声音吼叫的轰隆隆作响。
世界变得好像只有我们这块地方。我擦干了眼泪,强制的坐正了身体,看着他胸前被我的眼泪润湿了一大片的白衬衫,还被我的手像是救命稻草一样抓住抓到发皱,我让自己的抽泣停止,模模糊糊的看着他,小声地说出了埋藏已久的话:“叶枫,对不起。”
我感觉到他身体僵硬了一下,然后慢慢地把我放倒躺平在车的后座上,脸上勉强的挤出一丝笑意却比哭还难看。他没有说话,走到前面拉开车门。
车开得很稳,我在封闭的空间里觉得安稳,迷迷糊糊的觉得这像是自己的家,然后便睡着了。
那些痛苦的记忆,连带着那些难以得到的感情,全部夹杂在汹涌的洪流里,在这个秋天洗刷殆尽。
叶枫,对不起。
我走的那天米瑾没有来送我。那天晚上我被叶枫带到了他自己的家,在我半梦半醒之间看到叶枫伤心的脸。
我终究还是不能逃开,也许一辈子也逃不开那些印刻在我生命里折磨我一生的东西。
我不知道昏睡了多久,中间好像挣扎的醒了好几次,但是都不是足够的清醒,浑浑噩噩的都睡了过去。等我真正醒来的时候身旁的手机显示已经是第二天的晚上十一点。床头的台灯微弱的光柔和但不刺眼,我吃力的坐起身揉揉脑袋,胃难受的想吐。浑身都不舒服,我半靠在靠枕上,想着要么睡过去吧。昨晚那些画面飘荡在眼前,我闭上眼睛,脑袋还是不清醒。
窗帘没有拉上,天亮的时候我被刺眼的阳光叫醒了,我坐起来强压下不适的感觉,打开门看见叶枫半躺在客厅的沙发上歪着头睡着了,我狠了狠心,一句话没说的逃了出去。
明明他是睡着的,但是我觉得那声真真切切的不像是我的幻觉,我真真切切的听到了身后,那声长长的深沉的叹息。
飞机离开地面的时候伴着巨大的轰鸣声,窗外绵延开来的白色云层近在咫尺,我靠在椅背上,在离台北好远好远的高空,忍不住泪流了一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