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鸿武堂兄程鸿文,读书时期就参加同盟会闹革命,被满清政府通缉,他和未婚妻逃亡南洋。民国成立后,程鸿文也一直没有回来,在家就只有程鸿武这一支。程鸿武成为程家户主,管理两间祖屋,耕种两户现存的五六亩田地。
北坡村程家本来不只有五六亩田地,是上一代人卖掉了。程鸿文的父亲当家,在清朝末年,他曾经变卖田产,捐了一个「监生」衔,并从小就坚持教程鸿文读书,希望儿子通过科举成名,走作官发迹的道路,以彻底改变程家的命运。当年,程鸿武的父亲,读过二三年私塾就读不下去,他知道自己不是读书的材料,相信做人安份守己,刻苦耐劳,坚守农村,在农田中拼搏,子孙也可以争个好家业,放弃走读书发迹道路。
受父辈的影响,程鸿文走上读书救国的道路,结果浪迹他乡;程鸿武当个勤劳朴实的农民,困守农村家业。北坡村程家轮到程鸿武当家时,考虐到,程家子孙既然无法走升官发财之道,就只好固守农村,像他父亲教导般,安分守己,走勤俭务实的发家之路,当个与世无争的农民。
在农村,土地是世代农民的命根子。程鸿武决心在他手中,把上一代伯父卖掉的田地买回来,壮大程家。程鸿武除了农田生产,他又跑出去学师,希望身怀一技之长,发家致富。他在泥水木匠这一行学师满师后,就成为一个乡间的泥水木匠,在乡间为乡亲盖房子、造家具或做些零碎泥木活,经济上的收入不俗,家庭也较宽裕。这时,程鸿武夫妇节食俭用,宁可吃红薯粥配萝卜干和小虾酱,也要把积攒起来的金钱,购置田地,实现他发家致富的信念。在三十年代初期,程家已拥有田地七八亩,自家耕管不过来就出租,或返租给卖主耕种。
程鸿武妻子张氏是个传统女性,相夫教子,勤俭持家,心地善良,待人谦和,甚得邻里称誉。尽管夫妻恩爱,相敬如宾,可是张氏十七岁嫁入程家,一连二胎都是生女。程鸿武夫妇,到处求神问卜、烧香许愿,结果送子观音大发慈悲,第三胎才给他们送来一个男丁,取名程福辉。程家有后,程鸿武夫妇喜出望外。后来张氏还生一子夭折,因身体孱弱,从此就再无生育,所以,程家最大的隐忧始终是人丁单薄。程家在北坡村延续香火和开枝散叶的重任,就落在儿子程福辉一个人身上。
长房程鸿文逃亡海外,在海外生有一个儿子程福光,是程福辉的堂兄。二十年代后期程福光曾回乡读书和完婚,因时局动乱仅一年多又出国了。之后日寇侵华和东南亚,书信往来也断绝。张氏想,如果大伯爷鸿文没有子嗣在故乡,日后福辉还要多生儿女,就是兼祧过继也要保持北坡村的程家有堂兄弟两户。
程福辉继承父亲的遗传基因,诚实有加,勤劳简朴,却不是很好的读书材料,只读二三年小学,十五岁起就跟父亲学泥木匠工艺,学手艺却大大发挥了程福辉的聪明才智。父子做泥木匠,由于手艺好,经济优厚,人品诚实,被同行拥戴,不久成为一个民间自发组成的盖屋施工队的包工头。几年间,两父子又为程家再加置了一二亩田地。抗日战前,程家已拥有近十亩田地,大部分出租,就是留着自耕的几块田,张氏母女耕管不过来,还要雇请长工短工。
程家二位闺女相继出嫁后,程福辉十八岁结婚,迎娶黄氏。第二年,父亲程鸿武在盖屋时意外跌伤,不久病逝,死时才四十余岁。程福辉继承父亲衣钵,成为施工建筑队的新当家。程福辉赚钱多,家境优裕,邻里一些人家办红白喜事,急需金钱周转,多向程家挪借,张氏慈悲为怀,也多会答允。当时社会上借贷,往往以田地作抵押,到期不能偿还,田地就会押断,不久程家又多了二亩田地。至此,程家就成为北坡村拥有了十余亩田地而大多出租的殷实大户了。
程福辉妻子黄氏,眉目清秀,玉润珠明,身材很好;她孝敬婆婆,敬爱丈夫,对左邻右舍,谦恭有礼,甚具大家闺秀的美德;下田劳动,操持家务,内内外外,样样均能。娶得如此贤慧能干的好媳妇,张氏乐得逢人皆夸。
不知程家祖坟风水哪一瓣出了问题,黄氏过门三年而尚无所出,这就急坏了张氏婆媳。黄氏深知婆婆的心病,她向婆婆哭诉,说她对不起程氏列祖列宗,力主婆婆为丈夫程福辉纳妾。抗日战争爆发前,程福辉娶得林氏为妾。黄氏不但没有因为林氏分薄了丈夫对她的爱而吃醋,还处处像亲妹妹一样,对林氏多加爱护和关照。程家婆媳和睦,妻妾融洽,左邻右舍均啧啧赞誉,程家是个模范家庭。
林氏果然不负所望,过门不久就身怀六甲,张氏婆媳喜出望外,敬备三牲,酬谢神恩。林氏十月怀胎,瓜熟蒂落,生个女婴,取名程瑶。当时正是日寇侵华的第二年,公历一九三八年春。
林氏不能一索得男,张氏婆媳多少有点失望,但看到程瑶脸圆圆,眼大大,非常可爱,她们心中同样乐得眉开眼笑。张氏说,林氏有得生就是好,下一胎准会生男,看程瑶就是个带弟的长相。
程瑶初出生时一直啼哭,一家不得安宁;未满一岁时,还经常生病,张氏婆媳竭尽心血,抱着程瑶成长。程瑶满周岁后,张氏请个道士来「安宅」,并给她算命。道士说,程瑶生逢尘世劫难,命运坎坷,但后半生有享不尽的荣华富贵,并将为程家带来福气和好运。
时运不济,总会有这样那样的阻滞。林氏生下程瑶后,染得产后风,身体虚弱,经血不调,经常生病,药坛子不离身,此后就再也无法怀孕。程瑶三岁时,林氏久病沉痾,药石不灵,折腾几个月便饮恨黄泉。这一刼对程家的打击实在太大了!程福辉默默无言,经常躲在房中唉声叹气;黄氏为了劝慰婆婆,不时也偷偷洒泪;张氏更是跪在祖宗牌位前痛哭谶悔,说如果是她生前罪孽深重,她情愿折减阳寿来抵债,只祈求祖宗能保佑程家香火有继,有继有人,生命得到延续。
从此,张氏初一十五吃斋,并请人帮她在堂上供奉一幅观音佛像,早晚跪在佛像前,念经、膜拜,祈福,求丁。张氏一片虔诚,行善积德,乐善好施,不时赒济有困难的左邻右舍;碰到年情不好,佃户能交多少租算多少,不去计较。张氏的仁慈为怀,甚得邻里乡亲的嘉许,谁都赞她是菩萨心肠的大好人!张氏经常和黄氏媳妇说,做人什么时候都要对得起天地良心,人在做,天在看,多行善积德必有善果,我们做好事,不一定会善报自己身上,但我们做什么都对得起列祖列宗,自然会荫庇程氏的后代子孙。
有子有孙,对于常人总不是什么奢望,但对于两房都是几代单传的程家来说,却是一件天大之事。但此事急又急不来,况且程瑶还幼,当时日寇侵占,兵荒马乱,担惊受怕过日子,程福辉再次纳妾之事,一时间也办不来,一拖再拖。黄氏把程瑶当做己出般疼爱和抚养。丈夫一时不能纳妾,黄氏则希望他们夫妻恩爱可感动天地,让她生个一男半女,可是事与愿违,虽经百般努力,她的肚皮始终臌胀不起来。当时,医学不像现代般发达昌明,又地处小乡镇,没有办法判断黄氏不育的原因,白白地蹉跎了岁月,长留遗憾。
程瑶日见长大,甚解人意,整天在张氏和黄氏的怀里撒娇,逗得她们一阵阵的欢笑,她们把程瑶视为掌上明珠。张氏还经常说,程瑶应该是男孩而错生女儿身,她全身有灵气福泽,她命里会有多位弟弟,仅仅是时间未到。张氏这样说或者是她梦中呓语,或者也是她给自己和媳妇黄氏的自我安慰。
张氏过门时,堂兄程鸿文已逃亡海外,她还未见过面。程鸿文还是有家乡观念的人,在二十年代中期,他曾安排他唯一的儿子程福光回国读书。当时程福光十六岁,食宿都在省城学校,假期才回乡下探望叔叔婶婶,和他们一起生活。福光十七岁时,依堂兄鸿文的安排,鸿武夫妇就操持为褔光完婚,娶了早年订婚侄媳妇符氏,内内外外都是鸿武叔叔和婶母张氏一手筹办。程福光对张氏很尊敬,像自己生母一样尽孝道。张氏对这位大侄儿,也像自己亲生儿一样爱惜。福光福辉堂兄弟俩也很投缘,相亲相爱像同胞手足。当年,张氏感到非常的欣慰,有他们两兄弟,北坡村程家长房和次房都后继有人了。
时国内政局动荡,程鸿文忽然回信催促福光带着新婚妻子回南洋去。过后几年,程福光回信,说符氏已生个男孩程齐兴,张氏很高兴,长房已有堂长孙男丁。不久福光回信说,他父亲因宣传革命,抵制日货,被日本特务暗杀。再过二年,福光母亲也病故。此后,日本侵华和占领东南亚各国,从此断绝了南洋的消息,一直多年,音讯断绝,张氏根本不知道在彼邦程福光一家的情况,忧心忡忡,只有望洋兴叹!
最令张氏愀心的还是自己次房,目前只有孙女程瑶,程福辉年过三十还没有生男孩,纳妾之事一再张罗也未办成,这是张氏婆媳最大的心病和心意结。欲知后事如何,请看下回分解。正是:
膝下还虚必犯愁,延宗愿做子孙牛;
求来散叶开枝福,耗尽千金不怨尤。(尤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