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瑶患病，急坏了和忙坏了哥哥程齐兴。程齐兴身在门前凉棚编织箩筐，心却在病榻上的程瑶妹妹。他不时进妹妹房间，看看妹妹有否酣眠；试试额头体温是否正常；或给妹妹拉拉被；妹妹醒来时，问问妹妹是否想喝水或想起身。吃饭时，程齐兴把粥端到妹妹床前，开始两天，程齐兴坚持给妹妹一汤匙一汤匙的喂；晚上睡前，程瑶妹妹要抹个脸，洗个脚，也是哥哥端水进房和提水出去；程瑶妹妹换出来的衣服，包括贴身内衣服，也是哥哥拿出去清洗，程齐兴对程瑶妹妹尽心照顾。
程齐兴别看他少了半截小腿，经过锻炼，两条拐杖早已丢掉一条，现在他一条拐杖，已用得灵活自如，行动捷便，自己生活可自理，还可做许多家务。唯独他无法去水井挑水，一定要等妹妹从地里回来才挑水；程瑶患病的第三天，是江秀媚来给他们挑满一缸水。
程瑶因卖血、虚弱、淋雨，发高烧患了一场重感冒，昏厥、卧病几天，哥哥程齐兴硬是逼她卧床调养，像小孩子般照顾得无微不至。程瑶很感激，但她也不愿去拂哥哥的好心好意，欣慰受落这份非常矜贵的骨肉恩情。她对哥哥感激地说：
「哥哥！你对阿妹太好了！谢谢你！」
「你是妹妹，哥哥自然要照顾你！」
程瑶已是一个大姑娘，但在程齐兴眼中，她永远是个小妹妹！
「我病基本上已好，想明天就下田去。」
「不，还要等到力气恢复才下地。」
「我今后再不能患病，病了就害苦了哥哥！」
「阿哥工伤回来，你照顾阿哥那么长时间，才真真正正辛苦了阿妹你呢！」
「程家现在只有我们兄妹二人，谁都不能病。要是有嫂嫂……」
「你别胡思乱想，好好调养！」
是的！程家两兄妹，确实谁都不能头炫身热，谁身子抱恙都将是牵动整个程家不安的大事，但那天灾人祸频繁的年代，又怎会有哪一天的安宁呢！
程瑶病好后，程齐兴哥哥竟杀了一只自养的鸡牡，给程瑶妹妹加餐。哥哥养几只鸡子，根本就不舍得自己杀来吃，总是拿去锦溪镇上出卖，挣几个钱买油盐，今天为程瑶妹妹杀鸡子，就洋溢着深深的温情，可见妹妹程瑶在哥哥程齐兴的心目中是何等的重要。
程齐兴盛碗油淋淋、黄澄澄的鸡汤递给妹妹，并关爱地说：
「阿妹！趁热喝了！」
「阿哥！我们一起喝！」
「这只鸡牡是专门给你杀的，先渴碗鸡汤提提神。」
「阿哥！你……」程瑶捧着汤碗，迟疑地瞅着哥哥，眼泪已漾漾而下。
程齐兴亲切地轻拍程瑶妹妹的肩膀说：
「乖！听话。快喝，身体会好快恢复。不听话，阿哥会生气的。」程齐兴伸手扶着碗，送到妹妹嘴边，程瑶含着泪，把鸡汤喝下去。
吃饭时，程齐兴又把一大块的鸡肉挟到妹妹碗里，程瑶也挟一块鸡肉到哥哥的碗里，筷子就是这么一来一往，说明兄妹的手足深情。程瑶对程齐兴哥哥说：
「阿哥！你也要吃，如果你不吃，我一块也不会吃。」
「好！阿哥跟你一起吃。」说着将程瑶妹妹挟给他的那块鸡肉挟回碟里，自己却挟一条鸡脚，津津有味地咀嚼起来。
程瑶再也忍不住，泪水漾漾，哽咽哭泣：
「阿哥！你对阿妹这么好，我怎受得住呢！」
「傻啦！我们是兄妹！你要快些调养好身体，日后还要靠你多挣工分，养活阿哥哩！阿哥将负累你……」程齐兴说到揪心处竟然哽咽说不下去了！
「阿哥！」这时，程瑶漾漾洒泪，哭泣得更加伤心！
程齐兴在照顾妹妹程瑶患病那几天，看到她手肘处点点伤痕，好像是打过针，他心中像搁着一支刺，一直惴惴不安。她怀疑，妹妹身体一定会有暗病，或者是妇病，她不好意思说出来，但怎也不能对他隐瞒呀！
程瑶妹妹在养病，程齐兴没有出声。现在，妹妹完全康复了，他决定询问妹妹。这天，吃过晚饭，程齐兴突然反手抓住妹妹程瑶的双手，盯着她的眼睛问：
「阿妹！你打针了？你有病？有什么事情瞒着阿哥？」
「阿哥！我……」
程瑶一下脸色变白，支支吾吾，无言以对。在程齐兴哥哥的严厉逼问下，她只好哭着把卖血筹钱为哥哥装义肢之打算，如实地告诉哥哥。说吧，程瑶转身回房去，把历次卖血挣来的钱，全部交给程齐兴哥哥。
程齐兴激动得涕泗交流，又再次紧握程瑶妹妹双手，恳切地说：
「阿妹！你真傻！你这是蹧蹋自己，却帮不了阿哥。」
「我们已经一贫如洗，除了身上的血，已一无所有。」
「就是身上的血，也不能像江河之水，长流不断呀！」
「阿哥！每次卖血的钱虽然不多，但一直积攒下去，就是一笔钱。」
「阿妹！你从书本上看到可以装义肢，但到哪里去装呢？或者我国目前尚未能装，到苏联去吗？要多少钱呢？肯定我们两辈子也无法挣到那么多钱。那时钱未储够，你垮了，我们兄妹不是揽住一齐死吗？」
程齐兴哥哥的话，问得程瑶无言以对，只见珠泪盈盈。
程齐兴痛心地抚摸程瑶妹妹点点针痕的手肘，眼泪扑簌簌而下。为了他这位无用的哥哥，妹妹已心力交瘁。她虽然是女孩子，但她永远记住她在阿婆面前立下的誓言，她不忘记她作为程家子孙所应负的责任。程瑶妹妹长大了，她在一心一意扑在程家和哥哥的切身利益上，人也变得固执了。过去，程瑶妹妹身体很好，很少得病，现在，她脸色腊黄，脸腮瘦尖，少女的娇躯，虽然发育得很好，还是那么丰满，但实际上她的身体却因为长期营养不良加上多次卖血，已变得很虚弱了。长此下去，程瑶妹妹非垮不可。如果妹妹垮了，他也活不成，那么北坡村程家也就彻底灭绝了。
程瑶陪着程齐兴哥哥啜泣。别看哥哥读书少，他的话可是句句在理，温情洋溢。她瞅着程齐兴哥哥，频频点头。她读书多又有何用呢？处事总是那么幼稚、无知和冲动，只会惹麻烦，令哥哥担心。程瑶对程齐兴哥哥激动地哽咽着说：
「阿哥！阿妹知错啦！你原谅阿妹吧！」．
「阿哥知你乖，你处处都为阿哥着想。但你也应明白，阿哥今天能坚强活下来，也是为了你，为了你日后的幸福。为了程家，我们都要好好活下去。阿哥虽然残疾，但一条拐杖就可以代替一只脚，勤加锻炼，许多事情都可以做，甚至可以自己养活自己。阿妹！你不是说过吗？有人两只脚都没有，还可以开飞机，开拖拉机吗？阿哥只是少了半截小腿呢！同时，生产队里，冯存根叔叔会照顾我们的工作和生活。阿妹呀！你不能为了阿哥，而不顾你自己的身体健康呵！」
程齐兴对程瑶妹妹说了一番语重心长的话，令程瑶激动万分。程齐兴哥哥虽然身子残障，心中什么都明白，甚至对他的下半生的人生，他已有了一番的打算，他决心积极面对困难，一定要让自己活得有意义，活得轻松，尽量减少对妹妹的负累。程瑶心中感到宽慰！她在心中默默地盘算着，她此生只要活着一天，她都要努力，都要寻找机会给程齐兴哥哥装上义肢，她此生欠了哥哥半截腿，不还给哥哥她死不瞑目。此次卖血不可行，相信还会有其他的办法和途径，冥冥之中她程瑶应有的机遇还未到来。
程瑶身无长物，她也真担心，恐怕真是至死她也无法达到为哥哥装义肢的目的。但她是个大姑娘，还有一个为男人追求嫁娶的机会，她甚至可以提出，以帮助程齐兴哥哥装上义肢做为出嫁的礼金和前提，如果这个男人没有这个本事，那就生人莫问了！欲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正是：
情深义重愿难圆，挣扎连番历熬煎；
纵有诚心填恨海，奈何无力补情天。(先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