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齐兴看看程瑶妹妹心情已平复,他回房去把以前阿婆传大妈、大妈又交给他的两件金饰,那是土改时不被搜走的一对小金耳环和一只小金戒指。阿婆指明,这两件金饰,就作为程瑶妹妹今后出嫁时的一份「嫁妆」。还有程齐兴爸爸程福光带回来那个装有阿爷手抄本「程氏家族谱」的精美小木盒,和程瑶拿出来她卖血所得的金钱,一并交给程瑶。程齐兴很认真地说:
「阿哥说过,今后这个家由你来当,只要你在程家一天,钱财重要对象都由你来保管。其实我们家,就没有一件值钱的东西。」
「阿哥!你是一家之长,这些都应该由阿哥你保管。」程瑶又推回给哥哥。
「阿妹!这个家就兄妹两人,今后对内对外全靠你哩!」程齐兴说得非常郑重。
程瑶眼中的程齐兴哥哥,已彻底摆脱低落的情绪,胸怀反而豁达起来,积极面对残障的人生。程瑶心中感到非常的欣慰,她紧紧握着哥哥的手,感动地说:
「好哥哥!阿妹今后一定听阿哥的话,什么事情,都会先和阿哥商量!」
「不要紧,有事阿妹你就拿主意好了!」
程瑶面对程齐兴哥哥交来两件小金饰耳环和戒指,说是阿婆指定传下给她的「嫁妆」,
她睹物思人,情何以堪,更令她对过世的阿婆大妈的深切怀念。几千年的伦理清规,女大要出嫁,女孩子不能传宗接代,长辈再清贫也要为女孩子留件礼物做「嫁妆」。女人出嫁后就是别人的家眷了,只有偶而看看过去陪嫁过来的嫁妆,才能记起自己的父母和娘家。她程瑶注定了她今后也要走这条路,这就是她人生的归宿。
当程瑶接过装「程氏家族谱」的精美小木盒时,不禁肺腑翻腾,泪下沾襟。那是程福光伯父带回来属于鸿文阿爷手抄本的北坡村「程氏家族谱」,百多年前,程氏先祖两兄弟迁来北坡村,两支都是单传,从来不分家,一家人实为两支。阿爷、程福光伯父以及程瑶的父亲程福辉,都希望程家的子孙能开枝散叶,把爷辈创立的谱牒世系表写得满满的,一代一代传下去。可是,百多年过去了,「程氏家族谱」上,曾几何时有增添过一个人的名字?没有。至今,北坡村程氏二支就只存她程瑶和程齐兴哥哥堂兄妹二人,传宗接代的男丁,就只是程齐兴哥哥一个人,就是仅有这么一个男丁,还少了半截小腿……
为了北坡村程家不成为绝户,程瑶就责无旁贷。她知道,历史上有过男人入赘的情况,女孩子可以把男人招进门入赘,结为夫妇。今后生的男孩子,有一个要跟母姓,今后长大后,就继承母姓断了的谱系,成为代替母亲当传宗接代的子孙。起码这孩子就有一半是母系的血统。
程瑶在心中暗暗筹措着,做好两手准备,有必要时她就这样做,招郎入室。她也相信,世上一定会有这样一个愿意入赘,又能令她程瑶基本满意的男人。程瑶现在对自己的婚姻一点都不着急,她要看看各方面的事态发展如何,再做定夺。程瑶态度坚决地说:
「阿哥!你放心,只要阿妹我还有一口气,阿哥你就不会有事,北坡村的程家也就败不了,一定还有希望。」
「阿哥相信你,永远支持你!」
「阿哥!要是阿妹做出一个石破天惊的决定时,阿哥你会支持吗?」
「只要阿妹不是做那种卖血储钱的傻事,阿哥都会支持你。什么事呢?」
「我还没有想好呢!」程瑶笑起来。
程瑶要说的既然是重大的事情,怎会信口说出来呢!一定要等到最后一切条件都成熟时,那时才亮出来,那就是程瑶石破天惊的决定!
程瑶为程家免变成绝户,她思想处于很大的焦虑和不安,混乱中她突然萌生一个招郎入室的念头。当程齐兴哥哥说对她任何决定都完全支持时,她冲动得差点把她的打算说出来。最后,她还是理智地收住了。
一个时间里,程瑶脑子中始终摆不脱招郎入室的打算,并且对周围的青年男子暗中关注。大姑娘自挑对象,一般都会考虑男青年相貌要英俊潇洒,体态要高大魁梧,人品要朴实无华,没有不良嗜好,有文化修养,家境虽然不是大富大贵,生活一般也要过得去。再者,还要考虑对方父母和家庭成员,是否有什么某些特殊的情况,比如家族遗传病。唯独程瑶考虑的不是这些排优先,她考虑的前提先是该男子会不会同意入赘。
程瑶想,家中兄弟多,家境比较穷的男孩子,是比较理想的入赘对像。年龄大点,相貌平庸或文化较低,都不所谓,只要人健壮,能勤奋持家和刻苦耐劳,就是上乘之选。程瑶打算和江秀媚嫂商量一下,是否可行,但她尚未考虑清楚,所以迟迟还未出声。
江秀媚看见程瑶近来总是低头无语,有时口唇蠕动,好像要说什么又没有说出来。程瑶明显是心事重重,心烦意乱,有时甚至心不在焉。有一次,她们一起下田为水稻除禾草,江秀媚和程瑶毗连,相矩只是一二步,远了会把莠草漏掉。江秀媚笑问程瑶:
「阿瑶!你好像有好大心事,不妨说说。」
「没呀!我……好好的。」程瑶脸红红欲言又止,她还没有勇气把入赘事说出来。
「你不要瞒我,为你程家,为你哥,你一直背负着沉重的思想包袱。」
「秀媚嫂!说真的,自从齐兴哥哥发生意外后,为程家的前途,我确实想破了脑袋。」
「你想到怎么样的办法了,说来听听。」
至此,程瑶终于向江秀媚吐露她准备招郎入室的打算。江秀媚沉思片刻,她说:
「你想的也是一种办法。但愿意到程家入赘而今后所生儿女都跟你姓程,这样的男人,不易找,你更无得挑拣。」
「还拣什么,有能力传宗接代的男人就可以了。」
「你心甘吗?」
「为了程家不致变成绝户,我只有牺牲自己了。」程瑶说得坦诚。
「高中学识的才女,一个如花似月的漂亮姑娘,如果嫁个自己不爱的男人,情何以堪!怎过得一生一世呢!要是我就办不到。」江秀媚无限感叹!
「自古红颜多薄命,我注定是摆不脱薄命的命运。」
「你的想法,还有好大的风险,就算你招郎入室,生儿育女皆取你程姓。但你无法保证这些儿女长大后不恢复父姓,或迁回父亲原籍。即使你在世时没有变动,你过世后就不能为力了。儿女跟父姓是几千年传统,不容易改变。」
「我也想过,求今生的心安,后代如何,也不顾到那么多了!」
江秀媚蹙着眉头沉思。一会,她忽然对程瑶说:
「你为什么不考虑帮助你哥哥结婚,娶嫂嫂生儿育女呢?」
「哥哥!结婚?哥哥可以结婚?」
江秀媚的一句话令程瑶豁然开朗,这阶段她程瑶简直成为白痴。
程齐兴哥哥受伤是小腿,而非下体,小腿残障,并不影响到男性的生殖机能。只要能娶到嫂嫂,阴阳交合,就能生儿育女,传宗接代。程齐兴哥哥生的儿女,才真正是程姓之血脉,程姓的子孙。
程齐兴哥哥受伤残废,确实把程瑶搞朦胧了。现在回想起来,她实在是徒读了那么多年书。也难怪,大姑娘未出嫁,没有过男欢女爱性经验,在突然袭击下朦了头,迷了心,完全没有想到程齐兴哥哥是否还有生殖能力这一层。
程瑶记得,程齐兴哥哥在县医院做手术期间,她协助护士对哥哥照顧,哥哥经常昏昏沉沉,她帮他解决大小便时,看到哥哥的下体总是软绵绵,垂头丧气,她思想上就认为程齐兴哥哥已失去了男性应有的雄风,哥哥已不再是男人大丈夫了。先入为主,这个想法一直盘据着程瑶的脑海,回家已許多时,她还未重新思考过。
点明了,程瑶就开启了她的记忆,脑中实时映出新的影相。记得初回家几天,白天她为程齐兴哥哥洗伤口,涂药膏,晚上有时也会持盏小煤油灯到哥哥房间去察看,看他有否酣眠,为他拉拉被子,因为她始终放心不下对程齐兴哥哥的牵挂。
记得,程瑶曾不住一次看到程齐兴哥哥在酣眠中,嘴边留下甜蜜的浅笑,裤裆也挺得高高的。当时她没有在意,未放在心上。现在回想起来,她才省悟到,程齐兴哥哥裤裆里鼓鼓囊囊,那就是程齐兴哥哥仍有大丈夫的气概,仍有生儿育女的雄厚本钱。他伤的是脚并非下体,并不影响他过正常的夫妻生活;只要能找到个有生育能力的嫂嫂,哥哥仍然有能力生儿育女,传宗接代。程瑶完全忽略了如此重要的信息,是她儍,她愚蠢,不在程齐兴哥哥身上去想,反而挖空心思往自己身上着想,简直是弃本求末,愚不可及。
江秀媚笑笑,她对程瑶说:
「大姑娘未出嫁,没有经验,读书再多,有些好简单的事也想不起来。你程齐兴哥哥伤了脚,不伤下体,只要你找到嫂嫂,就不愁生儿育女。」
「是!我脑海发朦了。几乎忘记了娶到嫂嫂,一切问题都会迎刃而解。」
「问题是现在寻觅嫂嫂,比过去增加了许多困难。」
「不要紧!我们努力找,天涯何处无芳草,皇天決不負有心人。」程瑶又增强了信心。
「我老爷经常说,伍家三代都受程家恩惠,我们一定会帮你们。」
「非常感谢立德伯父、志奋哥哥对程家的关照相帮,秀媚嫂我更视你是我的大家姐!」
「最遗憾是这些年,我有心帮忙,但始终无法为你找到一位嫂嫂!」
「不要紧!或者是缘份未到,终会有一天等得云开见月。」
「你有此信心一定会成功!」
程家有芳邻诚心诚意的相帮,程齐兴程瑶这对患难与共、手足情深的疏堂兄妹,两颗创伤累累而纯洁无瑕的心,更紧密地连在一起,与命运搏斗,勇气可嘉!但是他们有回天之力吗?他们能创造出人间的奇迹吗?欲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正是:
枯荣穷达命中宣,玉洁冰清可对天;
义重何言男女别,肌肤接触亦欣然。(先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