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瑶在等待机会,许多日子过去了,夏荷、秋月却没有出现。程瑶感到苦恼和烦躁,事情总不能按照自己所设想和期望的方向发展。有些事想之当然,说明自己的幼稚无私,也说明自己对复杂的事情还没有深刻的判断能力和智慧。
有一天,程瑶在锦溪镇街上又碰到程菊,程瑶问程菊,她姊姊的病近来有否好转,程菊说,她姊姊的病不见好转,有时发作起来还很严重,嫁杏无门。程瑶深表同情,并说:
「程菊你也不小了,姐姐未嫁,你自己也该结婚了!」
「本来我有个未婚夫在宋庄,可惜无缘,前年他死了!」
程菊归怨命运,凄凄切切地诉说她未婚夫宋良的故事。宋良父亲是马来西亚华侨,青年时回国读书,抗日战争爆发,宋良刚满周岁,父亲去国,母亲却已怀上第二胎,后生一女,此姝不幸从小患小儿麻痹症,不良于行。解放后,政治运动频繁,华侨无法回国,但经常有侨汇付回,宋良母亲终把他兄妹带大。前几年,宋良满二十岁提出结婚,程菊因有一位患精神病姊姊尚未出嫁,把婚期推迟……
「你未婚夫宋良,后来又怎过身呢?」
「是命里注定,在修水利工地工伤意外身亡!」
程瑶对程菊的命运不济深表同情,程菊苦笑说她姐妹都是父母的克星。程瑶心中却暗自关注到宋家的姑娘,她装做不经意地问程菊:
「宋家患小儿麻痹症的姑娘,现在可医好了吗?」
「宋冬梅,一个可怜人,她脚腿肌肉委缩,不良于行,无法下田劳动,最多在生产队做屋里一些手工副业。」
「姑娘也该二十余岁了?」
「是!姑娘母亲还放出声气,要为闺女找婆家。」
程瑶把情况告诉伍志奋哥,叫他帮忙打听宋庄宋冬梅的情况,看看能不能为程齐兴哥哥做介绍。过二天,伍志奋哥回来叫程瑶到他家去,向程瑶介绍他到宋庄的情况,他是先找个以前一起工作过的工友作伴,一起上门去拜访宋冬梅的母亲。
宋母说,冬梅爸爸回信要冬梅招郎入室,她爸爸常年都会寄钱回来,保证今后生活无忧。宋母不希望女婿有多大本事,只要身体健康,能和她女儿生儿育女和传宗接代就够了。冬梅爸爸希望今后冬梅生的儿女,全部都要改姓宋。伍志奋说,他当场就向宋母提到程齐兴的情况,宋母沉吟,程齐兴和她女儿都是不良于行,她也提不出反对的意见。
伍志奋说,程齐兴日常生活可以自己照顾自己,在生产队里做副业挣的工分加上大队公社的伤残津贴,就是冬梅嫁过门,生活也不成问题。宋母强调,如果程齐兴和宋冬梅结婚,生活她负责,关键是程齐兴必需上宋门当她的赘婿,这是先决条件,除此免提。
伍志奋对程瑶叙述了全部情况,最后他对这事大发评论。他说,程齐兴年近三十,腿脚残疾,结婚已是刻不容缓,先顺着宋母成亲,成亲后生了儿女再说。最后他说:
「宋母的条件说来很苛刻,连今后生的孩子都要改姓宋。但世事变化无常,女婿结婚后,未必全听岳母之话;宋母过身后,程齐兴和宋冬梅生的孩子,随时都可以带他们重回北坡村,重改姓程,认祖归宗。」
江秀媚盯了丈夫一眼,抿嘴笑说:
「你想得多美,如果程齐兴入赘宋家,宋母就会提出书面的约法三章,岂能结婚后,女婿可以不再听岳母的话,宋母会放过吗?」
「宋母总会过世,而不会长生不老。」伍志奋回驳妻子。
「冬梅的母亲还是四十余岁,岳母过身究竟要等何时?如果宋母再活二三十年,冬梅生的儿女也二三十岁,孙儿女也有了,那时程齐兴还能叫儿孙都听他的话改姓程吗?宋家庄乡亲父老会让他那般做吗?再说,程齐兴入赘宋家,程瑶出嫁,北坡村没有了程家,程齐兴带儿孙回北坡村,还搞什么认祖归宗呢?」
江秀媚真是厉害,她冷静地分折,不但驳了丈夫伍志奋天真的想法,令他无言以对,还说得程瑶频频点头,大表钦佩。江秀媚的分析,入木三分。
伍志奋哥在打如意算盘,程齐兴哥日后生儿育女,看准机会再带子女回北坡村,重新认祖归宗。想得美未必行得通。程瑶也蒙过招郎入室的念头,江秀媚嫂就警告过她,这想法存在很大的风险,孩子长大后,可能重归父姓,迁回父亲居住地。想不到伍志奋哥就也想到这一条。这条妙计行得通的前提是入赘者要有强大的族群做后盾。程家就不行,程齐兴一离开北坡村,北坡村就再没有程家,何来族群了!
好心的伍志奋哥想得多么天真呵!如果程齐兴哥哥离程家上宋门当赘婿,程齐兴在宋家的生活就由不得他话事;她程瑶就更成为局外人,和宋家亳无相关。不必等到程齐兴哥哥生儿育女,她程瑶,作为程家的大姑娘也早应该出嫁了。那时,北坡村传了百多年的程家,就宣告彻底绝亡。她兄妹对阿婆大妈的什么誓言,皆化为乌有,到头来皆一场空。程瑶想起来,就感到非常的悲伤,心中非常的沉痛……
江秀媚嫂后来悄悄地跟程瑶说,还有一点伍志奋没有告诉她,是关于宋冬梅的母亲的种种传闻。宋母是在学校读书时,十七岁多就怀宋冬梅哥哥宋良,奉子成婚,生宋良后,抗日战争紧张,她爸爸避战乱出国,当时宋母才怀孕宋冬梅二三个月。宋母是有文化知识的女性,生了一男一女孩子,她还未满二十岁,而丈夫一去不复返。
宋母一生好可怜,她和丈夫过不到二三年的夫妻生活;前年宋母家姑过身,宋冬梅哥哥李良意外死亡,对宋母思想打击很大,她对身边患小儿麻痹症的冬梅也失去爱心。这时的宋母,还刚满四十岁,由于丈夫经常有侨汇寄回,社会上物资奇缺,饥饿处处,宋母却有大量华侨劵到国家特许的华侨商店购买一切生活粮油和用品,生活优裕。不久,坊间传出流言蜚语,说某些青壮年男士都在暗中得到宋母的食物需助……
「程瑶!我们都是女人,说真话,宋冬梅母亲的人生可怜又复杂。」江秀媚话中有话。
「其实宋母可以提出离婚改嫁。」
「要带着冬梅去改嫁也不易,改嫁了就再没有丰厚的侨汇收入了!」
「所以,宋母想女儿冬梅招郎入室!」
「我担心宋母自己也另有所图……」
江秀媚和程瑶同时想到,宋母对今后入赘女婿所可能发生的图谋。
这事该不该告诉程齐兴哥哥呢?程瑶拿不定主意。这事是伍志奋哥打听回来的,很可能很快就会传到哥哥的耳朵里。程瑶如果不主动告诉哥哥,哥哥就会怪她,说她有意将这事隐瞒。凭心说,程齐兴哥哥和宋冬梅姑娘确实很相衬配,一个因病而不良于行,一个因意外工伤而截断半截小腿。宋冬梅爸爸是华侨富商,可解决夫妻家庭的经济生活,如果程齐兴哥哥肯入赘为婿,今后生活一切无忧。身边有娇妻,还在徐娘半老的岳母,对哥哥来说这是最好的结局。但如果程齐兴哥哥仰慕和同意这门亲事,那么北坡村的程家也就完了。
有一晚,晚饭后,程瑶心情非常沉重,把宋庄宋冬梅招郎入室的事原原本本地告诉程齐兴哥哥。她说:
「哥哥!这事伍志奋哥曾向宋母提过,如你愿意入赘,就和宋冬梅结婚。现在最主要是哥哥你怎么想,怎么样决定,好再和宋母商量。」
「志奋哥已大略告诉我了。阿妹!你的意见如何呢?」
「这事关系到阿哥一生幸福之事,阿妹怎能出主意呢!」
「如果阿哥走了,阿妹你呢?」
「如果阿哥你走了,阿妹自己……」程瑶哽咽说不下去。
「阿妹也就嫁人了,北坡村自然再没有程姓了!呜呜……阿婆大妈……」
程齐兴抢过妹妹程瑶的话说下去,他竟然忍不住哭出声来,程瑶激动得抱着哥哥哭泣!
程齐兴很激动,他断断续续哭诉,他宁可一世打光棍不娶老婆,死也要当程家的子孙去死,他永远不会背叛阿婆和大妈,不会背叛程家的列祖列宗,不会弃下尚未出阁的妹妹,而去当宋家什么入赘的女婿。程齐兴最后说:
「阿妹你嫁人走了,我作为北坡村程家最后的一员,死也要死在这片土地上!」
「阿哥!阿妹宁可终生不嫁,也要陪着阿哥,守着北坡村程家的门户。」
王春花之议胎死腹中。一段日子里,程瑶所盼望的夏荷和秋月,并没有像江秀媚嫂预料般出现,却出现一个宋冬梅。如果程齐兴哥哥愿意去当宋门赘婿,她程瑶也只好无可奈何地放弃一切挽救程家的努力,但程齐兴哥哥不为下半生的优越生活所动摇,矢志和她共守程家之寒门。程瑶很感动,从头来过,决心冲破瓶颈,为哥哥娶到嫂嫂。但事情依然困难重重,好像人间就根本没有了可以和程齐兴哥哥匹配姻缘的女人。程瑶能突破这个瓶颈吗?欲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正是:
四次三番苦问津,红绳未系怎成亲?
茫茫大地人如蚁,何处能寻中意人!(真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