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X开始前,锦溪中学增设高中班,冯少娟就在原校升读高中,并顺应历史潮流参加学校红X兵。但冯少娟是出名的少言寡语、十分低调的人,同学们也没有对她过份的要求,贵在参与。田秀梅被造反派多次抓来游街和批斗,冯少娟也有参加。田秀梅在批斗会上所受的种种凌辱,一切都看在冯少娟眼中,但她始终忍住不作什么表态,也没有人想到她和田秀梅是母女关系。
周末回家,冯少娟在父亲冯存根和干姐姐程瑶和姐夫程齐兴面前,她没有一句话提及生母田秀梅在公社挨游街批斗之事,她不愿在自己至亲面前提起田秀梅这个人,好像田秀梅的事跟她本来就没有什么关系。但是,冯少娟心中却感到非常的痛苦和矛盾,怎说母女骨肉相连。每一个人,无法选择自己的生身父母和家庭,那是命运;文X中出现的子女斗争父母,是人伦的颠倒,道德的沦丧,她冯少娟绝不能如此。母亲的报应,咎乃自取,她也无能为力。母亲所受的凌辱,她也目不忍睹,一有机会她就借故避开……
今天上午,冯少娟在锦溪镇听到田秀梅自杀身亡的消息,她惊惊慌慌赶到公社妇联会住所去探个究竟。她看到在门口有几个人在低声议论,有二个刚从内间出来的妇女说:
「田秀梅很可能有暗病、妇病,全身透出腥臭之味道,好恶心!」
冯少娟听了悄悄地后退,离开现场,她不忍心挤进去看个明白。她心烦意乱,心头像压块巨大的石头,闷翳得透不过气来。在锦溪镇,冯少娟没有任何一个已经知道内情又可以倾诉隐秘的亲人或朋友,她不知所措,就信步匆匆赶回家去。
冯少娟回到北坡村,她没有直接回家去见父亲,而是拐到干姐姐程瑶家来,她知道,只有干姐姐程瑶才能为她排难解忧……
田秀梅自杀身亡的消息,是伍立德上午在公社那里获悉,就匆匆赶回北坡村。伍立德考虑再三后,告诉冯存根说:
「听说,田秀梅的尸体还置在妇联会她睡觉的房间,如果没有亲属认领收殓,下午,公社将派仵作收尸埋葬。」
「大队长!田秀梅和我已离婚多年,她的生死与我无关!」冯存根回答说。
「话虽如此说,但一夜夫妻百年恩,你还要顾及少娟的感受。」
「少娟已长大成人,她和秀梅早已割断母女关系!」
「田秀梅出身贫穷,她品质差,不守妇道,但也是被人利用,是时代的过错,才令她成为牺牲品。姑念一场夫妻,你还是去认尸收殓好些!」
「我和少娟商量后,再作决定。」
提起田秀梅,冯存根真是百感交集,爱恨交加……
田秀梅出身贫穷,童年时就被父母将她卖身为婢。田秀梅在张伯强家长大,在张家的女眷中,她没有得到如何做人立品的教育。她当张伯强的**后,反而沾染了许多诸如荒淫、懒惰、嫉妒、任性、自私、歹毒的恶习。田秀梅和冯存根结为夫妇后,她的一切劣根性都一一逐渐暴露出来。这时,刚好新政权建立,田秀梅很聪明,懂得因势利导,她参加识字班,搞宣传,参加民兵,一下大露聪角。一场土改,又给她冲出家门制造了更加良好的机会,她的劣根性更加迅速地臌胀和发展起来。
田秀梅越变越坏,越无人性,这和他冯存根也有不可推御的责任。在新政权建立前,程家张氏黄氏夫人对田秀梅过度的仁慈宽容,令冯存根也无忍对她管得太过苛严,每每在她无赖取闹时,他多采取容忍;在新政权建立后和土改前,冯存根觉得田秀梅是本性卑劣必需管束,但这时客观环境突变,他已失去再对田秀梅管约的客观条件,甚至明知她红杏出墙他也无能为力;而张氏黄氏夫人为顾全大局,也规劝他尽量忍让。就这样,一进入土改的非常时期,冯存根不但管约不了田秀梅,还处处受到她的奚落、侮辱和管制。
一夜夫妻百年恩,怎说他冯存根和田秀梅也有过甜蜜温馨的夫妻生活,还有了爱情结品冯少娟。虽然是他父当母职,父女相依为命,把女儿抚养成人,还读书到高中,但怎说少娟身上就流着她生母田秀梅的血。他和田秀梅虽然早已离异,但她母女始终是血脉相连。
田秀梅背夫弃儿是无情,他和女儿冯少娟就无必对田秀梅无义绝情。
大队长伍立德一直是他冯存根最信赖和敬佩的带头人。伍立德叫他和女儿冯少娟去为田秀梅收殓埋葬,也是很有道理的。但女儿已长大,他必需听听女儿的意见。在冯存根未找女儿少娟商量之前,他信步往程家走去,他先要听听义女程瑶的意见……
伍立德找冯存根时,伍志奋已溜到程家,把田秀梅自杀身亡的消息告诉程齐兴夫妻。
程齐兴听伍志奋说,田秀梅已自杀身亡,他简直不可置信,他睁大眼睛,反复询问伍志奋,他会不会是听错了。当伍志奋再三肯定消息属实时,程齐兴不由深深地叹一口气。他喃喃自语:
「田秀梅曾经是那么不可一世,视别人的生命像虫蚁,视自己那么高贵,她怎有勇气自杀呢?简直是不可思议。」
文X的暴风雨虽然在推枯拉朽,但程齐兴身子残障没有出门,许多事情他是不清楚的。关于田秀梅游街挨批斗之事,没有人转告,连程瑶也不知道。这时,伍志奋就将听来关于田秀梅之种种传闻,如实地告诉程齐兴和程瑶。程齐兴听了连声说:
「报应!恶有恶报,她那么歹毒,终于遭到报应!」
田秀梅自杀身亡的消息,触动了程齐兴伤痛的神经,让他回忆过去田秀梅对他的种种侮辱和陷害。明明是田秀梅在对他玩弄,企图强奸夺他的童贞,她功亏一篑,老羞成怒,竟可以大白天说瞎话,诬陷他对她强奸,害他坐了一年多的冤枉牢。阿婆大妈一直对田秀梅仁慈和关照,阿婆还救了她一命,可是田秀梅恩将仇报,土改中借潮流兴风浪对阿婆大妈竭尽凌辱和殴打,真不明一个女人怎如此之狠毒呢?这时程齐兴笑对妻子程瑶说:
「瑶妹!田秀梅死了,天都帮我们,什么仇都报了!」
田秀梅自杀身亡,程瑶也感到很忽然。程瑶对田秀梅虽然怀有刻骨的仇恨,但对田秀梅落到如斯可悲的下场,也感到凄切。田秀梅不过是动荡年代一个被人利用的小卒子,她不过是在复杂的阶级斗争中的无知牺牲品,大奸大恶还轮不到她。就是田秀梅所依附的陈书记,在风云变幻的历史长河中也不过是一个短暂的小小过客,他的兴衰成败对历史的发展是微不足道的。田秀梅的死,没有人怜悯落泪,也没有人对她树碑立传,渺小得像个死去的虫蚁,又像风过树梢了无痕。田秀梅今天落到如此下场也堪可怜!程瑶笑对丈夫说:
「兴哥!田秀梅虽然和我们、还有不少人都存有不解之仇怨,她死了,不少人会感到开心,出了一口气。但我反觉得田秀梅可怜!一个没有文化知识、生性水性杨花、一心向上爬追求高官和享受,为潮流所驱使,为别人所利用,至死也不明白人为什么而活,人应该如何生活,所以,我觉得田秀梅是个可怜虫。人死了,一切恩怨情仇也一笔钩消了。」
就在伍志奋和程瑶议论田秀梅自杀身亡的事情时,冯少娟从锦溪回来,正走向程家。
伍志奋看到冯少娟神情寂落,像魂不守舍般回来,他抢先问她:
「少娟!你妈的事……你知道了?」
「知道了!」
冯少娟一下伏到程瑶怀里,轻轻啜泣!
就在这时,冯存根也到这里来,爸爸来了,冯少娟一下又伏到爸爸的肩膀上。冯存根什么也明白了,田秀梅自杀身亡的消息,少娟、程瑶和伍志奋他们均已知道了。
这时,程瑶很认真地对义父冯存根说:
「常说恨生不恨死,义父你就看在和田秀梅一场夫妻的情份上,看在少娟和田秀梅母女血脉相连的面上,你们现在就到锦溪公社去,将田秀梅收殓安葬啦!志奋哥!你如果能抽出时间也一同去帮个忙。」
程瑶动员义父冯存根和义妹冯少娟,姑念一场夫妻之情和母女血脉相连,劝他们去为田秀梅收尸殓葬,葬于椰林外的荒坡。凄风、夕照、寒鸦伴荒冢,倒也令人感叹!逝者已矣!恩怨已消!欲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正是:
竹篮打水一场空,蝇利虚名类粪虫;
荒冢寒鸦伴夕照,情仇恩怨水流东!(东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