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北坡村小学新教学大楼落成,剪彩典礼过后,程齐兴接到一封违睽了三十多年、他父亲程福光的回信。这前几十年,程福光生死未卜,刘彩珍、萧少敏她们,早咒他已不在人间,但程齐兴程瑶心中相信,他们的爸爸老爷一定还在人间,他们非常有信心,程家的列祖列宗会保佑程家子孙,否极泰来。程福光的回信应了他们的愿望,皇天不负有心人。
程福光,程家大院的创建人,扩建北坡村小学的资助人。程福光的回信,轰动了北坡村乡亲和北坡村小学,轰动了北坡村周围的许多村落甚至整个锦溪镇。此消息和四十年前,程福光回乡盖一座超级大宅程家大院时一样的轰动。
想当年,程福光回乡盖程家大院,逗留经年,大院尚未盖成他就返回南洋。他本来打算过两年再回故乡,想不到,大陆风云变色,改朝换代,断了回归之路。程福光难偿亲眼看看自己创建的程家大院的愿望,唯有望洋兴叹!
在兵荒马乱的年代,程福光先是听说,堂弟程福辉被国军败军拉夫,从此失踪,人间蒸发,生死未卜;接着,暴风骤雨的土地改革,程福光接到儿子程齐兴「十万火急」救命信,迅速汇款回乡清还剥削账,安排儿子程齐兴的结婚费用和侄女程瑶读中学费用,从此他再没有接到家乡的来信。程福光知道土改带来的厄运难以估量,土改中斗打人,迫死人,没收私人财产和房屋的传谣,在彼邦侨界广为传播,一众华侨胆颤心惊。程福光对北坡村的程家命运,更加忧心忡忡,惊梦连绵,但他无能为力。
与此同时,五十年代中期,程福光在彼邦也突然发生「家变」,他的「番婆」妻子,勾搭上公司的财政总监,带着二位女儿、拐走一半财产出走而宣告离异;紧接着官司纠缠,生意失败,五十年代后期宣告破产,他的人生进入低潮。程福光黯然离开暹京,侨界不知其所终,猜测纷纭。
程福光在侨界中消声匿迹,但他所创办的XX同乡会馆,仍尊称他为创会会长;他所创建的华侨学校由其他侨商融资组织校董会继续兴办,同样尊称程福光为荣誉董事长。侨界不忘为华侨做出巨大奉献的程福光,但也认为他已是上一代的社会贤达。因为社会上甚至传闻他已不在人间。
其实,程福光当年年龄仅四十余岁,还年富力强,生意失败,人生陷入谷底,但他并不灰心丧志,他改名程坚,只身逃到北边一个小市镇,在一家制作塑料花的小作坊打工。
程福光在五十年代末逃离暹京前,他再次惊悉:土改时,程家大院被没收,婶母张氏、弟婶黄氏相继去世;大X进时,独留故乡的前妻儿子程齐兴,也在修水利时,因工伤意外身亡;堂侄女程瑶远嫁他方,不知所终,北坡村程家已成为绝户。程福光对故乡也从此彻底绝望,唯有嗟叹!此后,程福光长期居住讯息比较闭塞的北方,一心一意投身于事业,创建家庭,希望卷土重来。程福光近这二三十年,对在唐山的家乡,几乎无闻不问。
程福光在泰北小镇打工的老板,华人姓颜。颜老板知道程福光在唐山的老家竟然是毗连县镇,同乡已有几分亲,颜老板对程福光倍加爱惜。程福光不负所望,帮颜老板把生意打理得有声有色。颜老板慧眼识英雄,知道程福光是个商界奇才,将年仅二十出头的独生女颜嫣红嫁他为妻,招他入赘。
十年间,程福光妻子颜嫣红连生四男一女,按照当年翁婿的协议,第一胎男孩取颜姓,名颜宏福。后面三个男孩,开始都叫颜老二、老三、老四,一直到入学开蒙时,除了番名,取中文名时,叫程齐旺、程齐发、程齐达。这是程福光多年前已想好的名字,接元配符氏所生男儿程齐兴,取其「兴旺发达」之意头。
程福光在商界长袖善舞,大展拳脚,前后兼并了多间小公司,成立大公司,取名「颜艳胶花有限公司」。由过去各家各户分散的手工制作,逐渐变为厂房中机器和人手结合大量生产塑料花。颜艳公司垄断了在北方几个府塑料花市场。
颜宏福长大在暹京读大学毕业后,程福光指导颜宏福在暹京成立「颜艳公司驻京办事处」,控筹塑料花向亚洲、东南亚各地出口。一间小小的山寨塑料花作坊,在程福光的经营下成为一家产品经销亚洲、东南亚各地塑料花制作大公司,颜老板老怀大慰。颜老板曾希望女婿亲到暹京打理生意,但程福光坚持当年的诺言,一定要侍奉二老颐养天年,他继续留在北方府镇,只让大儿子颜宏福到暹京创设办事处打理一切出口事宜。颜宏福不负所托,干得有声有色,锻炼成为乃祖乃父事业的接班人。
虎父无犬子,程福光和颜嫣红生之程齐旺、程齐发、程齐达三兄弟,在暹京大学毕业后,成立电子科技公司,在东南亚抢占电子产品市场,特别是引荐韩国和台湾的高科技产品在东南亚各地的代理经销,生意做得火红火绿。
程福光坚守诺言,一直和妻子亲自打理北方的颜艳胶花有限公司,晨昏照顾岳父母两老,直到前年两老去世后,程福光才带着第三任妻子颜嫣红及几名儿子,举家迁回阔别近三十年的南方京都,把颜艳公司驻京办事处升级为「颜艳胶花有限公司总公司」。
程福光重回暹京,重树商帜,大力扩展业务,并恢复程福光原名。当商界重新出现过去曾赫赫有名的程福光名字时,过去商场的老朋友一下蜂拥而至,报纸争派记者采访,一时间程福光顿成头条新闻。商场中相辅相成,「颜艳塑料花」迅速打通国际市埸,一跃成为「塑料花大王」。
大陆改革开放后,中泰人员往来频繁。去年,程福光在一个偶然的机会,在接待家乡来客的酒会上,他知道其中一位官员是来自文昌县,引起程福光的兴趣,他问:
「先生!你来自文昌,知道有一个锦溪镇吗?」
「我老家就在锦溪镇,先生!你府上也是锦溪镇吗?」
「是锦溪北坡村,敝姓程!」
「现在北坡村姓程的一家,是整个锦溪地区赫赫有名望的大家庭。」
「北坡村已没有姓程的人了!」程福光叹了一口气。
「程先生!你搞错了,程天驹还是文昌县政协委员!」
「那是后来又有姓程的人家,搬来北坡村了?」
「不!是程家大院的后人。」
「程家大院?抗日胜利后建的程家大院?」
「是!程家大院,土改时被没收,前年已归还程家,程家大家长是程齐兴和程瑶。」
「程齐兴?程瑶?」
程福光从家乡来客中得到准确的消息:他前妻儿子程齐兴是工伤残废,并非死亡,但一个残废人,三十岁也无法娶亲;讹传远嫁他方的堂侄女程瑶,一直和程齐兴在一起,相依为命,支撑着程家。程瑶为哥哥娶嫂嫂传宗接代,历尽五年的辛酸和屈辱,均无法成功,最后,程瑶不顾一切习俗礼教,顶住一切流言蜚语和批斗刑罚,毅然和堂兄程齐兴结婚。蒙得过去程家义仆冯存根,从土改起,几十年坚韧不拔地对程家庇护和关照,支撑着程家于不败;现今程齐兴程瑶已儿女成群,学业和事业均有成就,程、冯两家结谊成为一个大家庭,被没收几十年的程家大院,又重新退回程家……
程福光听到此振奋人心的消息,感激涕零,喜不自胜。
程福光寄信回来查询,得到程齐兴程瑶的亲笔回信,证实一切千真万确,程福光更是喜出望外,喜欢若狂。他马上寄一笔巨款回来,指明要重修和扩建程家大院。程福光按照儿媳程瑶所述,冯存根对程家的忠心,几十年如一日的保护着程家,令他非常感激。程福光亲自确认冯存根为义弟,承认冯存根一家为程家大院之成员。程福光告诉儿子,他打算适当时间,他将带儿孙多人,风风光光地回乡省亲祭祖……
爷爷程福光回信,叫程齐兴程瑶修理扩建程家大院,这是老爷的心意,也是程齐兴程瑶多年的心意结。程瑶就着令程天驹天骏邀请伍立德伍志奋父子和冯存根几个人来共同研究。伍立德已卧病在床多时,听说要修理扩建程家大院,他就叫孙子振纲振纪兄弟扶他跟志奋到程家大院来。程瑶叫孩子们安排伍立德和冯存根坐上座。
伍志奋记忆力还很好,过去盖程家大院时许多细节他还记得,他说出来,他爸爸伍立德再做补充。某些崩塌部分的原貌,冯存根自然也都记得。程天驹请来一个工程技术员,综合各人的意见,重新制定了修理扩建计划,程天驹天骏最后确定了方案,再和伍振纲振纪兄弟研究,立即开展施工。
程家大院回归程家,但几十年来经历风风雨雨、七修八换、败落破坏,已搞得面目全非。伍立德伍志奋父子和冯存根几个人,同心协力,参照原貌,对大院重新修葺;程天驹参照当年的建筑,拆去后面旧围墙,扩建后院庭园成为一个小花园。打机井,砌喷池,养锦鲤,建凉亭,垒假山,栽花木,小桥流水,曲径清幽,修竹拂影,繁花织锦。小花园雇请专人负责打理。古建筑添上新时代的气息,一派辉煌……
程家大院,面貌焕然一新,比昔日更加壮观,更加气派非凡!程家大院的主人程齐兴程瑶夫妇,也成为家喻户晓的传奇人物。
程家到此,芝兰玉树,麟子凤雏,一门俊杰,兰桂芳馨,换了人间!但他们人生的尘债并未完,还要在尘世中接受悲欢离合的洗礼,程家的故事还要继续演绎。欲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正是:
河东十载十年西,世事纷纭疾马蹄;
绝处逢生兴后裔,火烧旺地草芳萋。(齐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