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瑶接到父亲的亲笔信,如获至宝,她邀约冯存根一家及伍志勤、志奋二家一起过来,喝酒吃饭,举杯庆祝这天大的喜事,共同分享她们夫妻儿女的喜悦。最遗憾是一直有恩的伍立德伯父不久前已去世,大恩难报。现在没有了生产队,伍志奋当北坡村村长。
伍志奋最有资格和程家分享这天大喜讯。想当年,在程福辉失踪后,程家阿婆苦苦支撑着摇摇欲坠的程家,是伍志奋为阿婆到处奔波,前后有秩序地结束所有程福辉遗留下的盖屋工程,分批遣散施工队,之后又一直提牵着程齐兴,维护着程家,度过最艰难的时期。伍家是程家的大恩人,伍志奋一直是程瑶和程齐兴最信赖和敬重的兄长。
江秀媚嫂,更是程瑶从少女时起就是她的闺中密友。记得程瑶初从学校缀学回乡务农,同一个生产队,在农田劳动的各种活路,除了当生产队长的义父冯存根和自己堂兄齐兴哥的提示指点外,江秀媚嫂许多时都是在程瑶身边把手传帮带;程瑶为堂兄齐兴哥的婚事筹措,为自己寻觅嫂嫂、程家的女主人,别人推介过来的女性不知凡几,差不多程瑶都和江秀媚嫂推心置腹的商量,给她提供许多宝贵的意见,历时五载虽失败告终,江秀媚却付出了许多苦心。最后,程瑶毅然和堂兄齐兴哥苟合结为夫妇,江秀媚嫂平时的话就给她很大的启示和勇气。所以,今天程瑶有什么喜庆事,第一个就想到和伍志奋哥江秀媚嫂分享。
虽然是家庭便宴,也还算丰盛。程瑶兴致勃勃地对伍志奋说:
「志奋哥!你爸爸和你兄弟都是程家大恩人,你辉叔回来,第一个就要感谢你们一家!」程瑶对伍家一直感恩图报。」
「福辉叔还健在,是最大的幸福!是辉叔和大婆一直照顾我们全家,我兄弟也是辉叔带着外出学艺谋生,我们永远感激和挂念辉叔!」伍志奋激动地回答。
「志奋哥!外出学艺和在家做工,我都是得你的帮忙和照顾,在程家最困难的时候,如果没有立德伯父和志勤志奋哥的照护,程家恐怕早已撑不住了!」程齐兴也无限感慨。
「爸爸生前一直要我们永远记住程家对伍家的恩惠!」伍志勤也表示感激。
「程家和伍家,同村同井,守望相助如手足兄弟,完全出于庄稼人的善心本性,自然善得善报。」江秀媚笑瞄程瑶说,「程瑶那种坚忍不拔的精神也会感动天地,不但程家兴旺发达,也照着整个北坡村带来兴旺。」
「秀媚嫂说得好,善得善报,千古至理。秀媚嫂莫说我如何,过去不是得你许多帮忙和劝解,我恐怕也进入神经院了!」程瑶这一说大家都欢乐地笑起来。
冯存根和程福辉当年的关系是主仆,但感情却亲如兄弟。就是这么一个朴实无华、忠心耿耿、有情有义的传统农民,一直在维护着程家,保护着程家一对年轻的孤雏,保护着程家大院。冯存根就是程瑶视如亲生父亲般的义父,她和丈夫程齐兴,一直视冯存根为再生父母。程瑶什么时候都教导儿孙,要永远记住冯家、冯存根爷爷、曹凤贞奶奶、冯少娟姨妈对他们养育之恩。冯存根喜孜孜地说:
「我早有预感,吉人天相,老东家一定还在人间。」
「义父!时代早就变了,东家的话千万不能再说,你跟爸爸是兄弟!」
「是兄弟!我和志勤志奋也是叔侄,我本身就是北坡村人。」
冯存根这一说,伍志勤、志奋兄弟都乐了,频频和他碰杯。江秀媚也说:
「这事确实应该好好庆祝一下。当年我刚刚到北坡村不久,但依稀还记得福辉叔!」
「一定要隆重庆祝。义父!爸爸还健在,是程家列祖列宗的庇护,我们要准备一下,叫在外的孩子一起回来,拜拜神,感谢神恩!」程瑶随即吩咐冯存根。
「对!应该庆贺!这是程家最大的喜事。」冯存根更是乐呵呵。
夜间,程齐兴程瑶夫妻一直高兴得睡不着。忽然程瑶叹气,程齐兴奇怪地问:
「瑶妹!这么高兴,你怎又叹气?」
「兴哥!我们本来是堂兄妹……」
「我们已做了二三十年夫妻,孙子都多大了!」
「你还记得三十年前,田秀梅说我们结合是『乱伦』吗?此后,刘彩珍她们经常还会嚼口舌。我们现在发达了没有人再说,但老一辈人心中未免仍有阴影。」
「你从来都不怕别人怎说,现在还提这些陈年旧事干什么?」
「我不怕别人说,但我担心爸爸回来,他老人家心中或者会感到不快!」
「你说,怎向爸爸说呢?」
「我想向水尾村程氏大宗,查查族谱,详细了觧一下迁到北坡村先祖的情况。」
「先祖事跟我们有什么相关呢?」
「先祖迁来北坡村是两兄弟,五代单传,我们堂兄妹算来已经很疏了。」
「社会上比我们亲得多、上下屋的堂兄妹结婚就很多,我们并不是创先例。」
「话虽这么说,如果有更好的理由,就能更好地保住长辈的面子。」
「志奋哥是村长,认识人多,请他去水尾村查看下程姓族谱。」
程瑶就是这么一个执着的人,被别人欺压得走投无路时,她会不顾一切伦理习俗,尽地一煲,不顾一切后果进行反击,就是粉身碎骨也在所不惜。但当自己有了身份、地位时,她就特别注重伦理道德,不但自己注意修身养性,还教导儿孙,事事小心,处处自律,要当众人之表率,千万不能妄自尊大。程瑶还有一个特性,有关德行立品上一些瑕疵,她一定要打破沙锅问到底。
程瑶接到爸爸的回信,她突然重提几十年前田秀梅提出的「乱伦」问题,就是说为人子女者的人生,绝不能对长辈的尊严造成影响。程瑶叫伍志奋到水尾村大宗查对族谱,希望从族谱中,找到什么蛛丝马迹,在血源上有力的解释。
伍志奋受程家所托,亲访水尾村。他给程瑶带回一份抄自《程氏大宗族谱》的资料:
程氏第二十代程广英、程广华兄弟迁去北坡村。广英和广华,并非同胞兄弟,广英生母病故,父续弦,广华是童年时跟随母亲过程门,杨姓改为程姓。
原来如此!程氏第二十代程广英、程广华兄弟迁来北坡村,但他们并非同胞兄弟。程广华,跟随母亲后婚嫁上程门,原杨姓改程姓。迁来北坡村后,他们兄弟二系均单传,到第廿四代,长房广英系裔孙为程齐兴,次房广华系裔孙为程瑶,程齐兴和程瑶属于隔几代的疏堂兄妹。究到底,程瑶先祖广华本姓杨而非姓程,因此,程齐兴程瑶堂兄妹的血统,根本就是两个不同姓族的血统,毫无关联。他们婚配,根本不存在什么血统不过「五服」之说,更非「乱伦」。
程瑶非常高兴,如果三十年前,她细心想到此一层,查获到如此重要的历史数据,他们既不会背负「乱伦」的罪名,也可以理直气壮地向田秀梅一伙反击,更不会受行政拘留判十五天劳役之耻辱。虽然事情过了二三十年,时过境迁,他们不会说什么,但老一辈人,很难说没有这样的想法。
程瑶有了这份珍贵的、父辈都不注意或者根本不知道的宗族历史数据,心中无比振奋,她打算老爷和爸爸回乡省亲时,邀请水尾村德高望重的宗长来家作客,由宗长出面把这段历史告诉老爷和爸爸,这样就可以彻底消除他们心中所可能产生的疑虑。程瑶还要把这些资料补写入北坡村《程氏家族谱》里,以传示于子孙后代。
春节前,冯少娟又转回程齐耀交来程福辉给女儿程瑶的一封信,叙说他和堂兄程福光取得联络的经过和返乡省亲的决定。信的内容大体如此——
程福辉和夫人钱雪清,十年前到星、马、暹京旅游时,曾到处打听原本暹京赫赫有名的侨商程福光,老一辈的侨商都说:程福光的名字早在十多年前就在侨界消失了,谁也不知道他是生是死、身在何方。程福辉只好作罢,放弃寻找堂兄程福光的打算。
这次,程福辉接到程瑶的信,马上通知驻在新加坡的二儿程齐宗,要他直飞暹京,拜访「颜艳胶花有限公司总公司」。当程齐宗呈上名片,声称小侄拜访程伯父。程福光看到名片,是程氏之下一代,亲自接见。程齐宗见到程福光,立即跪拜,并呈上家父程福辉的亲笔函。程福光扶起程齐宗,分宾主坐下奉茶。
程福光看罢堂弟程福辉的亲笔函,喜不自胜。原来堂弟程福辉几十年前,拉夫到了台湾后,重组家庭,繁衍子嗣多人,还创立了跨国界、跨地区的「福清信息企业集团」,这是北坡村程家分出在台湾兴旺的一脉,和暹京、家乡之程氏,三并足而立,实现了先祖对程氏兴旺发达的期待,梦想成真。
程福光和堂弟程福辉经过多番电话洽商,决定选择吉日良辰,分别从台湾、南洋动身,一同回乡省亲祭祖。最后,日子选定在今年清明节的前五天,两路人马分别从台北和暹京飞返故乡……
春节阖府团圆饭席上,程瑶向天驹、天骏一众儿孙郑重宣布这一重大喜讯:今年清明节的前五天,爷爷程福光和外公程福辉两路人马将分别从台北和暹京飞返故乡,省亲祭祖。程瑶责令一众儿孙,一个不漏,清明前一定要赶回家来,拜识长辈亲人。程瑶又写信给义妹冯少娟,叫她和程齐耀时时保持联络,并准备好,届时她全家也要一起回来。
程天驹一众弟妹,听说祖父、外公和一众叔叔、舅父要回乡省亲祭祖,高兴得不得了,他们各自做好准备,安排时间行程,届时一齐回来。
天驹天骏向母亲建议,找他们的义爷爷冯存根和伯父伍志奋商量,由冯爷爷负责程府大院内部装潢修葺和宴请宾客的一切事宜;由伍志奋伯父带领村中兄弟处理村里修路、清洁和欢迎的事宜。凡村里兄弟耽误时间做事,全部计算日工资。还要跟北坡小学伍振国校长联系,随时协助。程瑶听了儿子的安排,非常满意。
冯存根夫妇,听说老东家程福光、程福辉兄弟,将一起举家归省,喜得笑逐颜开。冯存根俨然以程家主人的身份,找来伍志勤志奋兄弟,动员村里许多年青人,修路,打扫庭院,修葺程家大院,收拾大小房间,购置被褥,还在后院扩大修建浴室和厕所。通知伍志国校长,届时组织村小学校师生敲锣打鼓欢迎和献花。
消息不胫而走,原北坡乡和锦溪镇周围的农村,很快就传得沸沸扬扬。老一辈人马上联想起抗日胜利后,那次程福光回乡做善事和盖程家大院时的风光事来。
日子逼近,程瑶和义父商量,准备大排筵席,宴请北坡村全村男女老少,宴请水尾村程姓德高望重的宗长和每家一位宗亲代表。程瑶拿出一笔钱,交给义父冯存根,着他全权处理宴席的事宜。村里许多人都视程家长辈归省是北坡村的首等大事,只要伍志奋开口,谁都乐意帮忙做事。办事找伍志奋,花钱找冯存根,买定猪羊和鸡鹅鸭,订购海味干菜;程天驹还亲自去海边码头,订购海鲜鱼虾蟹。
程瑶交待,这次程家长辈宁家归省宴请乡亲的酒席,一定要办得风风光光,把程家沉沦、屈辱几十年的面子,一次过全部争回来。估计,当天锦溪镇和文昌县会有领导干部出席,因为程天驹就是县政协委员。
国家对外的统战部门早侦得消息,省市领导部门事先就同程天驹取得联系,申明政府的华侨政策,程家老华侨回来省亲,已非程家一家之私事,而是接待爱国华侨统战工作之大事。布置下来,锦溪镇政府也马上派人赶着修理从锦溪镇直通北坡村的乡间大道。
从省市到锦溪镇政府,以至北坡村兄弟,程、冯两家老少以及亲朋戚友,都在加紧准备,在清明节前,迎接程家海外归来两个庞大的华侨归国省亲团。这将是海椰省、文昌县、锦溪镇、北坡村的大事,也是程家百年一遇的大喜事,绝不能含糊。欲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正是:
春回万物竞蕃昌,浴雪寒梅扑鼻香;
半纪风尘归故里,荣宗耀祖誉名扬。(阳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