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白天,在程家居住陋室旁边的荔枝树上,一早就有两只可爱的喜鹊在跳跃和噪聒,
程瑶想,一定是喜鹊报喜。晚上,伍立德伯父叫伍志奋哥来通知,说明天程齐兴哥哥将
获假释回家。伍志奋喜不自胜地说:
「齐兴是假释,我爸爸说,齐兴判三年属短刑期,是轻罪。服刑一年多就放回来,一种是表现好,一种是轻罪重判或有冤情,名义上叫假释,事实上也是释放了。」
「齐兴哥哥是绝对冤枉的,莫说轻罪重判,判一天也冤枉。」程瑶还在愤愤不平。
「我也相信齐兴冤枉,但田秀梅说得有证有据,无办法。」伍志奋一直感到无可奈何。
「好啦!过去让它过去啦!我们怎也扭不过田秀梅,你哥哥能回来我们也安心了!」大妈对侄儿能回来很高兴,她规劝仍愤愤不平的阿瑶,不要再和田秀梅纠缠了。
「你们准备一下,明天接齐兴回来。明晚我再过来看看。」
伍志奋走后,程瑶和大妈高兴得一夜不眠。哥哥判三年刑只是服刑了一年多就释放,她们猜想一定是严淑华和杨雄帮了大忙。大妈感激严淑华还算念旧不忘恩;程瑶也自责自己前次见面时对表姐态度的不敬。
第二天下午四点钟,程齐兴回到家,婶侄、兄妹见面,满面欢愉。程瑶没有哭,只是一下扑上去伏在哥哥胸前,喜极而泣。这时,大妈已从屋里捧出一个火盆,叫程齐兴从火盆上跨过。程瑶提起一壶早已准备好的清水,手拿一支柚树枝,醮着水往哥哥身上洒,她口中念念有辞:
「赶走霉气,驱除衰运,从此万事如意!大吉大利!」
程齐兴释放回家,程家一下恢复了生气。虽然只是母女婶侄两代三个人,但代表着北坡村程家两房一户的存在,也就是保留了永不泯灭的希望。
程齐兴判三年徒刑,还未服刑到一半时间就回来了,自然是得到严淑华和杨雄的帮忙。这里的内在原因,却又是无法在群众中公开的。
杨雄在公安法院的战友,根据程齐兴的口供和严淑华对田秀梅作风问题的反映,断定了程齐兴「强奸」田秀梅案有很多疑点,甚至是冤案。由于田秀梅拥有染着程齐兴**的裤子,又能说出他**有红痣的特征,这些证供对程齐兴都非常的不利,甚至无法否定他们之间确实曾经发生过肉体关系。田秀梅说,是程齐兴使用暴力迫她就范,强奸她,办案人员就不相信。可以肯定,如果他们发生奸情,最多是通奸,而绝不是「强奸」,甚至不排除一切都是田秀梅做主动,是她引诱入世未深的程齐兴,和她发生关系。
田秀梅本来就不是很正经的妇女。她虽然有老公,生一女,但解放后参加工作,她就有许多不守妇道、水性杨花的桃色蜚闻,最后导致和丈夫离婚。程齐兴比田秀梅年轻几岁,不谙人生世故,老实怕事,在家中处处敬重长辈,在当年程家有张氏祖母、程福辉叔叔管教的情况下,他怎也不可能色赡包天公然在家中强奸已婚的女佣,况且程齐兴对田秀梅的丈夫冯存根,一直非常敬重和关系密切。
司法部门考虑到,田秀梅在下面乡镇正在被提拔重用,程齐兴戴有坏份子帽子,家庭出身又是地主,加上乱搞男女关系本身的错误,现行和前科加在一起,结果没有对程齐兴一案重审,而是以改造表现好提前假释回家,管制劳动生产。在当时法制不健全,又推行阶级斗争的左倾路线,这样的处理是最好的了。
一九五三年冬,程瑶初中毕业了,但她已打算不再报考高中,学生生活到此为止。其实,从五四年起,国家统一了招生制度,春季不招生,全国改为秋季招生,程瑶如要报考高中也得待到秋季。
程瑶虽然只得十五岁,但她已清楚地知道她在程家应负的责任,她已长大成人,她要像农村其他十五六岁女孩子一样,成为家庭重要的劳动力,帮助长年经常发病的大妈,维持生计。在程齐兴哥哥回家之前,她更要为程家挣扎求存做出贡献,即使哥哥回来了,她也应该在她出嫁之前,多为她的出生地程家做点事,尽点心。
这几年,社会变化迅速,许多固有的道德规范和道统习俗,都已被冲击得支离破碎,许多年长之人,思想认识都跟不上形势的发展,有人甚至摔了筋斗、犯了错误而尤不自知。程瑶知道,大妈就是个传统女性,在强势政治的面前已不能为力;程齐兴哥哥虽然比她大几岁,但在动荡的客观环境中,他品德朴实有余,应变能力就欠缺,他只能在逆来顺受、听天由命下谋求生存,要为程家谋求发展,他就心有余而力不足了。这样,北坡村程家要生存发展,就更离不开她聪明机智的程瑶了。
因此,程瑶初中毕业后,她就再也不打算报考高中了!
程齐兴释放回来,他第一件事就是过问妹妹程瑶报考高中的事情。这时距离秋试考期还有一个多月,报名还来得及。
「我不考高中了。」程瑶轻快地说。
「阿妹你不想读书啦?」程齐兴惊讶地问。
「多读书虽然好。但是……」程瑶迟迟疑疑,未免有点心虚。
「怕没钱供你读书吗?你读高中的费用还存在银行储蓄所哩!」
「阿哥结婚不是还要花许多钱吗?」程瑶找个理由支持自己的决定作辩解。
「是阿爸寄给你读书的,阿哥就是结婚也不会用你读书的钱。」程齐兴不容置辩地说,态度很坚决。
「大妈常年生病,也应该有多个人照顾。」程瑶又把大妈搬出来。
「你是说阿哥不会尽心孝敬大妈啦?」哥哥激动得板起脸孔,禽泪漾然。
哥哥把话说得很郑重,程瑶就慌了,她赶快说:
「我知道阿哥最孝顺大妈,也最爱惜阿妹。」
「那你就听阿哥的话去报考高中。」
「我听阿哥的话去考高中,但如果考不上就回来」
「阿哥相信你一定会考上,这次考不到,明年还要考。」哥哥态度不容置辩。
程齐兴说着,眼泪已漾漾欲滴,程瑶感动得一下伏在阿哥胸前,咽咽哭诉:
「阿妹不好,伤了阿哥的心。我听话,去报考高中,并保证一定能考上。」程瑶对自己充满信心。
程齐兴轻抚妹妹的秀发,激动地说:
「阿哥读书少,只盼阿妹能多读点书,今后挣个好前程。不读书,就只好一辈子困在农村。阿妹!程家今后,就指望阿妹你有出头之日呀!」
听了哥哥的真情倾诉,程瑶更感动得泪涔涔,她无限悔恨地说:
「阿哥!我今后一定听话,好好读书,不辜负阿哥和大妈对我的期望。」
一九五四年,秋试发榜,程瑶考上文昌县第一中学高中部。
文昌县一中,是当年县里唯一一间有高中班的中学,拥有高初中学生及教职员工近一千五六百人,并不是一般初中毕业生都容易考得入学资格的正规的完全中学校。
妹妹程瑶考上高中,喜坏了哥哥程齐兴,他感到非常的欣慰!他赶快到锦溪镇储蓄所,提部分钱回来,足够妹妹入学和一个学期的生活费用。程瑶打算在生活上尽量节约,要退一部分钱回哥哥,但程齐兴坚决不让,大妈也说:
「大妈知道你心中怎想,你在盘算着如何节食俭用,尽量把钱省下来,但女孩子在外,有多几元钱防身,心也安些。」
「阿妹!你人还在长大,吃饭千万不能省,要照顾到身体!」
「大妈很开心,程家将有一个读大书的人!」大妈脸上露出难得一见的笑容。
「程家有阿妹考上县里第一中学,正牌的高中,是件大事,莫说北坡村没有人考上,就是北坡乡也没有听说有第二个人考上县第一中学。」
当年新政权建政初期几年,农村子弟能上初中都不易,还往往皆大龄,有人甚至已结婚有了孩子;即使年纪适龄,读完初中考上正规高中学校也很不容易,因为一个县城多数只有一间中学校有招收一二个高中班新生。求其次,有人仅能考上一些像农科、卫生、师范的中级专科学校,也就很难能可贵了。但是,这些中级专科学校并非正规的高中,他们毕业后,不可能升读大学本科,只能接受分配到对口的专科,当初级技术员或小学教师。
农村子弟能考上正规的高中学校,就被视为升学之正途,今后读大学本科,就可能成为国家的栋梁之材。程瑶考上正规高中学校文昌县第一中学,在北坡村、北坡乡都是一件大事。程瑶妹妹考上高中,程齐兴哥哥更是高兴得不得了,他为有这样一位妹妹感到自豪,认为妹妹为北坡村败落的程家,光耀了门楣,带来了复兴的希望。
程瑶考上文昌县第一中学读高中,今后程瑶真的能够像程齐兴哥哥所希望的那样,为程家带来好运、带来兴旺发展吗?欲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正是:
红尘滚滚雨风狂,厄运连连累累伤;
血脉传承悬一线,兴家耀祖托娇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