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秀媚和江小燕走后,程瑶皱着眉头,一言不发。
五百元,在21世纪一十年代,春节拜年给小孩子压岁利是,一般乡镇的行情是人民弊五百元起,成为一般的共识。在上世纪五十年代,五百元钱,对于一般农民来说,简直是天文数字。
五百元,比程瑶读三年高中的费用还多几成。当时在学校寄宿的膳食费,是每月八元,一个学期的生活费才是几十元,三年大体还不到三百元。当时,猪肉一斤只卖三四角钱,毛猪价钱更平,农民养一头二百多斤的肥猪,也卖不了一百元。华侨寄一百元港币侨汇,只是换得人民币四十二元七角……五百元钱,江妈这不是出卖闺女吗?新社会了,包办婚姻和买卖婚姻仍大行其道,这不能不令人感叹!
「怎么说?」看到程瑶妹妹的愁容,程齐兴不安地问。
程瑶低头喃喃自语,沉呤若失,经程齐兴哥哥的询问,她才如实回答:
「江小燕妈妈要五百元聘金。」
「莫说五百,五十元我们现在也拿不出来。」程齐兴像泄了气的皮球低下头来。
程瑶看到程齐兴哥哥为难,垂头丧气,她一时心中发酸,泪水已划破脸颐……
想当年,程福光寄钱回来清还「剥削账」,再寄一笔钱回来,指明分别供程瑶读书和程齐兴完婚使用。这些年,经过阿婆和大妈生前医病和过世后殓葬,准备给程齐兴哥哥完婚用的钱已花光。程瑶读初中毕业再读高中,虽然高中未毕业,但她的教育费也所剩无几。程齐兴算过,如果想办法再挪借多少补足,勉强还可够妹妹读到高中毕业。
程瑶知道,程福光伯父已经多年没有寄钱回来,他是个家乡观念很重的人,他如手头有钱,就一定会寄钱回来,现在连信都没有,到底发生什么事情,谁也不知道。现在叫他寄钱回来给程齐兴哥哥完婚,希望就很渺茫。
「阿爸很惜我,如果他有钱早就寄回来了。阿爸生意失败,番妈出走,他藏身匿迹,现在生死还未知呢!」程齐兴喃喃地说。
程齐兴是从邻近华侨的家书中间接知道这个消息。他爸爸在寄钱回家乡还剥削数和安排妹妹程瑶的读书费用后不久,爸爸生意失败;程齐兴的后娘拐了一半家产,带着两位妹妹远走高飞。爸爸一气之下,藏身匿迹,埋名消声。现在,他连爸爸在哪里都找不到,就是知道,爸爸目前也是最困难的时候,他也无法向爸爸开口,要他寄钱回来。
「我也明白,不能寄望南洋钱,得我们想办法。」程瑶也知道困难重重。
「我们能有什么办法呢!家里连件值钱的东西也没有。」程齐兴不禁唉声叹气。
「……」程瑶哑口无言。这林间陋室,家徒四壁,身无长物。
程瑶感到非常伤心和苦恼。哥哥为了供她读书,承受着艰苦生活的重担;为了对阿婆大妈克尽孝道,把供他完婚用之钱也花光了。哥哥为了她,为了程家,默默苦熬,牺牲了他自己的青春年华。她过去怎会那么天真无知呢!她多读几年书又有什么用呢!到头来还不是回农村生产。如果她没有多读几年书,少花几百元钱,现在不是有钱解燃眉之急吗!如果哥哥因为筹不到钱而结不成婚,她程瑶就对不起阿婆大妈,对不起程家的列祖列宗,她也就成为程家的「罪人」。
过几天,程瑶找江秀媚嫂说,五百元钱他们目前根本筹不出来。她为难地说:
「我们目前最多只能筹到一百元。二嫂你就可怜可怜,帮忙向江小燕妈多说两句好话,就说程家手头松时,一定会出手帮江家大舅子完婚。」
「我自然帮你们。我试试看,但不一定能办得到。」
第二天,江秀媚请假再走娘家。程瑶把情况告诉哥哥,程齐兴急了:
「阿妹!就是一百元,我们也拿不出来呀!」
「阿哥!我已和义父商量,希望能从生产队里借几十元。」程瑶已有打算。
「借?我们怎还得起呢?」程齐兴甚感不安。.
「从工分里慢慢扣除。」
「一个劳动日才几毫钱,除口粮,虽不超支,但也所剩无几,这么一大笔钱,我们要还到什么时候才能还清呢?」
「我算过了,我们勤俭些,再买一头小猪回来养,养上一年多,可卖得几十元。希望两年里,我们就可还清债务。」程瑶在细心地盘算着。.
「阿妹呀!你不能为了阿哥结婚而什么也不管了,我们还要吃饭哩!」程齐兴无限感伤地说,眼中已泛着泪花。
「目前,除了向生产队借,我们有什么办法呢?」
「没钱,就暂时搁下来吧!」
「阿哥!你忘记了阿婆大妈的话了,你不结婚,怎对得起阿婆大妈呢!」程瑶噙着泪质问哥哥,但她的心却在阵阵刺痛。
「阿哥没有忘记,如果借债结婚,我们这一代人都活不下去,还谈什么下一代呢!我想阿婆大妈也不会同意我们这样做。」程齐兴说到凄恻处,竟呜呜咽咽地抽泣。
「阿哥!我实在没有办法了!」程瑶也忍不住吞声饮泣。
「我对阿婆发誓,要好好照顾你,你高中没毕业就回来陪阿哥挨苦,阿哥对不住你呀!」程齐兴双手抱头,凄凄恻恻地哭了起来。
「我又怎忍心让阿哥你一个人受苦呢?」
程瑶很感动,憨厚的程齐兴哥哥不是不明白他对程家肩负的重任,但他始终想的都是程瑶妹妹的幸福,想着他对阿婆说过要照顾好程瑶妹妹的承诺。骨肉相连,风雨同舟,兄妹抱头痛哭!
江秀媚嫂从娘家赶回来,她说,江小燕母亲很固执,她贫惯了,她必须筹一笔钱,为儿子完婚和改善自己一家的生活,她把一切希望都寄托在女儿江小燕身上。把女儿当作件奇货可居的物品,当摇钱树,梦寐以求沽得巨额金钱,这种思想就成为买卖婚姻的社会意识的基础。江小燕母亲就是这种代表。
江秀媚对江小燕母亲说了许多好话,也无法打动她的心,最后她一口咬定三百元,非三百元一切免提。至此,江秀媚已没办法,连程瑶许诺一百元的话,她也只好咽回去。江秀媚就这样失败归来。江秀媚对程齐兴程瑶兄妹抱歉地说:
「很抱歉,我没有辫法办成功。」
「秀媚嫂!你已尽力了,我们感谢你。」程瑶无尽感激地说。
「这回不成功,我们留意一点,一定还有机会。」江秀媚满有信心。
「如果一开口就要多少钱聘礼,那就不必要再费心了。」程齐兴凄凄地呢喃。
「秀媚嫂!今后如有这样的机会,我们先谈谈,决定可行了才告诉齐兴哥哥。」
程瑶瞅了程齐兴哥哥一眼,认真地对江秀媚说。意思是告诉程齐兴哥哥,他的婚事要由她这个当妹妹的和江秀媚嫂商量,最后拿主意。
这一次程瑶为哥哥程齐兴托媒说亲的计划,无可奈何地失败了。看来,囊空如洗,家徒四壁,没钱什么事情也办不成。虽然时代变了,潮流兴自由恋爱,就是开明的父母,不反对儿女自由恋爱的婚姻,但根据俗规,礼金还是少不了的呀!
程齐兴哥哥如果要依自由恋爱的途径找对象、娶老婆也是很难的。哥哥现在戴有坏份子帽子,有帽子的人是社会人群之另类,地位最卑微,即使不受别人的盛气凌辱,善良的人们也往往避之则吉,害怕运动来了受株连,找麻烦。即使有某个姑娘心中愿意,但也难逃过世俗的鄙夷眼光和侪辈的嘲讽,最后更加难过父母和亲朋戚友反对这一关。难呀!多么艰难的呀!
钱呀!就像有形的千斤枷锁,紧紧扣着程瑶兄妹的脖子上,令他们束手无策。欲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正是:
历尽辛劳苦郁蒸,只祈福宅续香灯;
刀山火海吾何惧,步步艰难履薄冰。(蒸韵)

婚嫁纲常自古详,小姑觅嫂笑荒唐;
皆因世道多乖舛,风雨同舟赖自强。(阳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