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秀媚回来了,她恼乎乎告诉程瑶一个坏消息。
原来陈妈前几天就来了。在北坡村后山坡,正好碰到刘彩珍和萧少敏在后坡培红薯埂中间歇息时间,陈妈便停下来和她们攀谈。
「两位大嫂,你们村里有位叫程齐兴的青年……」陈妈开门见山打听询问。
「程齐兴!你想找他?」
刘彩珍、萧少敏几乎同声惊叫,睁着眼睛打量着眼前这个陌生的大婶。
「不过了解下程家的情况!」
陈妈支支吾吾说明来意:想了解一下程家的情况。她没有把女儿对亲家和媒人江秀媚的详细情况供出来。
刘彩珍好聪明,知道这位大婶,不是为自己的女儿来相亲,就是为他人来做媒,因为程瑶从学校回来后,明里暗里都在托人为哥哥程齐兴做媒,这位大婶一定是为程齐兴的婚事而来。刘彩珍向萧少敏睨下眼,就笑嘻嘻地对陈妈说:
「这位大婶!你有闺女想和程家对亲家吗?」
「嘿嘿!随便问问。」陈妈遮遮掩掩,不愿直说。
「你家庭是地主吗?反革命吗?」萧少敏无头无脑地发问。
「不!我们是中农。」陈妈不悦地赶快辩解。
刘彩珍一听就哈哈大笑:
「我还以为是门当户对哩!程家是大地主,程齐兴是地主份子,还因破壊公粮,戴有坏份子帽子,你知道吗?」
「程齐兴还是个强奸犯!他品德败坏,流氓成性,十多岁就强奸他家里的女长工。他曾被政府抓去劳改,前两年才释放回来,现在在农业合作社生产队里管制劳动,哪里都不让去。他表现不好,三天两头都挨批斗。」萧少敏嗤一声,继续在画龙点睛。
「有这等事?」陈妈脑子一下嗡嗡作响。
「还有他叔叔程福辉投靠国民党跑去台湾,还是反革命家属哩!」刘彩珍又补充一句。
「程齐兴的父亲,不就是华侨大富翁程福光吗?」程妈牢记当年丈夫的话。
「是程福光!你知道程福光现在的情况吗?」萧少敏又问。
「现在?」陈妈记起丈夫对她说程福光的情况,已过了整整十年,怎说得上现在呢!「现在又如何呢?」
「程福光已许多年没有音讯了,早就死了!」刘彩珍说得很肯定,瞎造谣。
「我是说盖程家大院的的程福光,大嫂你不会搞错吧?」陈妈仍表示怀疑。
「我们同一条村,一个生产队,怎会搞错呢!北坡村程姓就这一户。」
「大婶!我们不会骗你。程福光以前确是个大资本家。因为剥削工人,做的阴骘事太多得到报应,听说是被仇家杀死了。」萧少敏又恶狠狠地诅咒。
刘彩珍和萧少敏,互相打眼神,会心地笑起来!
陈妈想起当年和丈夫到锦溪镇东走亲戚,还绕道过来看看金碧辉煌、美轮美奂的程家大院,不由口中小声喃喃自语:「程家大院!」
「大婶!程家大院确很有名,谁都知道,但现在程家大院已没有人姓程了!」
「土改没收了?那程家人住到哪里?」
「程家大院一解放就当乡政府,现在是高级农业合作社的大队部。程家地主,人都扫地出门,住到山林边一间绝户遗留的破屋里。」
陈妈听了刘氏、萧氏两位年轻媳妇的话,陈妈的心就凉了半截,但她既然老远来了,还是多问一句:
「现在他家里还有什么人?」
「老地主都死了,家里还有一位妹妹叫程瑶,读书被学校开除回来,在家监督劳动。她为人很泼辣,只要她不老实,我们就要拉她出来斗争。」刘彩珍一直看程瑶不顺眼,总在想找个碴子抓她出来斗争,在不明底细的人面前,她可肆意造谣。
「小娼妇十八九岁了,还和单身的哥哥共住一屋,这间屋小到不分厅房。两人的睡床,相隔也只是走几步路。这间小屋,周围是林木,没有邻居,在屋里干什么也没有人看到和知道。大婶!你想想看,这对成年发育成熟的兄妹,他们会搞什么呢!」萧少敏说着瞟了刘彩珍一眼,会心地奸笑。
「很可能是程瑶为了自己遮丑,就急急要为哥哥娶个老婆,做挡箭牌。」刘彩珍又进一步发挥想象,编出小说般的故事。
「只怕今后妹妹和嫂嫂争老公,那时真是有好戏看了!」萧少敏想象力更丰富。
「大婶!你想想,好端端一个闺女,怎去嫁一个地主份子、坏份子,劳改释放犯,集许多臭名于一身之人呢?」刘彩珍非常不值地下了结论。
「他们兄妹乱伦,定遭天谴,最后必然也会变成绝户。」萧少敏又未卜先知地预告了北坡村程家的结局。
听了刘彩珍和萧少敏争着介绍程齐兴程瑶及程家的情况,,陈妈感到非常尴尬,脸色一阵红一阵白,非常难看。陈妈心中暗暗咒骂江秀媚,差点害了她女儿一生的幸福,也差点害了她和老公的声誉。陈妈站起来对她们表示感谢,说她也不打算进北坡村了,告辞就走。刘彩珍还笑着说:
「大婶!你还可以进村去多问几个人,我们可没有说谎话。」
「不必了!」陈妈头也不回,就往回走……
江秀媚转述陈姑娘妈妈到北坡村巧遇刘彩珍、萧少敏所演的一场精彩的双簧戏,江秀媚自己既义愤填膺,又啼笑皆非。都说女人心胸狭窄,有妒忌心,但卑鄙无耻、造谣生事到如此荒谬的地步,也属少见。
程齐兴呆站一旁,木然无语。他几乎不相信像刘彩珍、萧少敏这样的年青少妇,心肠如此之恶毒,如此能睁着眼睛说瞎话,编撰出那么多造谣惑众的谎言;他也不明白,他程齐兴怎会和她们结下如此深重的仇恨?
程瑶却一下气炸了,满面涨得通红。她咬牙切齿咒骂刘彩珍、萧少敏这两个娼妇一定不得好死,天会报应,日后绝子绝孙。她们不但落井下石,尽往程齐兴哥哥身上拨粪,还无中生有,诬蔑、诽谤她程瑶。程瑶气得发抖,声声哭骂,激动得要找刘彩珍和萧少敏两位拚命。程齐兴哥哥叹口气,安慰地说:
「阿妹!你又何必为这种人生气呢!」
「阿哥!以前是田秀梅,现在又有刘彩珍、萧少敏,她们都想把我们整死。」程瑶恨恨地说。「阿哥!我们一定要立志作人,有我在,谁也别想把程家赶尽杀绝。」
「阿妹!你一定要冷静,不能冲动。她们是得罪不起的。」
程瑶一下就领会到程齐兴哥哥这话的份量,刘彩珍、萧少敏是贫下中农,政治上永远正确。她程瑶是地主子女,顶多是「可以改造好的子女」,她在言行上稍有不慎,挨批斗的必然又是程齐兴哥哥,按阶级论推理,妹妹乱蹦乱跳,乱说乱动,一定是哥哥怂恿和主使。程瑶紧紧握着哥哥的手,安慰地说:
「阿哥!你放心,我不会给辫子她们抓,不会害阿哥。」
「阿妹!虽然她们存心不良,但她们说的都是事实。阿哥确是地主儿子、坏份子、劳改释放犯。你要找嫂嫂,就不能欺骗对方,这都是事实。现在看来,不摘掉坏份子帽子,是不会有人愿意嫁给阿哥的。」
程齐兴心境已平复,他已能冷静地面对残酷无情的现实。
经过历次政治灾难的磨砺,经过血和泪的洗礼,在残酷的现实面前,老实的程齐兴也成熟了,看问题有时还比聪明的妹妹深刻,程瑶心中很感宽慰。今后,只要他们兄妹同心,什么困难都可以克服。她坚决地说:
「阿哥!你放心,我一定有办法找到嫂嫂。」
「阿哥相信你。但阿妹你什么时候也不能隐瞒阿哥的身份。」
程家是地主阶级,程福辉还在台湾,程齐兴戴有坏份子、劳改释放犯几重帽子,要完婚真的像程瑶想象般容易吗?难呀!社会上是否有人认为,只有把这一批戴有帽子的「坏份子」从肉体上彻底消灭掉,玉宇才能得到澄清,华厦才能开创一个太平盛世呢?或者,让这些人活不下去、自生自灭被杀于无形,这就是靖净世道创建天堂最好的办法呢?欲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正是:
囊空立室志难酬,枷锁千钧更可忧;
刁妇存心坏好事,时乖运蹙岂人谋!(尤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