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家能够和林家联上婚,乐坏了程齐兴和程瑶;对摽梅将过的林妙英来说,也是天大之喜讯。这将是多事之秋的人间一大乐事!
从程家回来的路上,林妙英一边想着一见倾心、憨厚壮实的程齐兴,一边回味着程瑶情意深长的内心话,心中感到无比的欢愉,面上满是春风。
林妙英今年已二十五六岁了,在普遍早婚的南方,她如早结婚儿女也有七八岁了。由于她家庭出身不好,迁就妈妈和哥哥,当个乖乖女,结果蹉跎了岁月,嫁杏无期。她已是超龄未婚大姑娘,至目前,她连真正自由恋爱的甜蜜滋味也未曾尝过,更遑论销魂熔骨的男欢女爱,至今犹为黄花闺女。有时午夜梦回,大姑娘春心荡漾的滋味也实在不好受。
程瑶曾对林妙英说,她希望她能和程齐兴哥哥结婚,婚后要努力多生几个孩子,好为程家传宗接代,开枝散叶。林妙英心中偷笑,傻丫头,男子正年富力强,女子已是完全熟透的蜜桃,只要夫妻恩爱,如胶似漆,还愁生孩子吗!那时,嫂嫂一年一个的生孩子,只怕你小姑抱到手软。林妙英心中甜滋滋地回味起自己经历过的婚姻尝试……
其实,林妙英应在几年前就披婚纱了,因好事多磨,二次谈婚论嫁都告吹了。
第一次,是几年前办初级农业合作社时,二十一岁的林妙英认识一位比她大二岁叫李勉的青年,攀谈间才知道在解放前之四八年,他们都曾在锦溪中学读书,还是同学,因不同班级当时互不认识。李勉是家中独子,李父托媒向林妙英求婚。林妙英本人表示首肯,但林妈妈和哥哥林广却极力反对而告吹。
当时,林妙英的嫂嫂已和哥哥林广离婚走了二年,林妙英已是家中的主要劳动力。在林妈妈的立场,媳妇离婚走了,林家已少了一个劳动力,如果林妙英嫁出去,林广三天捉鱼、二天晒网,林家只存一个林妈妈在地里拼命劳动,林家生活就会陷入困境。当时林妈妈对林妙英许诺,只要哥哥再娶到嫂嫂,她随时都可以出嫁。最后,林妙英只好放弃,以牺牲自己的青春来迁就自私的母亲和哥哥。
在这次修水利认识程瑶之前,林妙英曾在另一个工地挖排水渠。林妙英的小组成绩优异,她被指定为小组写一篇报导广播稿,她的文章给工地宣传广播站的一位三十出头的广播宣传员看中了。这人前二年老婆意外死去,有个五岁小女儿由母亲管养,他急于续弦,主动追求林妙英。他比林妙英大几岁,当过民办教师,有文化,说话头头是道,人也长得比较英俊,曾令林妙英怦然心动。一次工地休假,两人相约幽会,他们避过众人,走入山坡一片树林中,情到浓时,林妙英险些失身于他,为一位阿婶民工无意中碰破。
后来林妙英的组长转告她,此事暴露,青年停职作检讨。青年为保住广播站宣传员职,向领导说,他是被林妙英蒙蔽和迷惑,完全不知道林妙英竟是外逃军官的女儿,是反革命家属,他犯了丧失政治立场之错误。林妙英大受打击,恋情告吹,还大病一场……
林妙英欢天喜地赶回家去,但一进门她就被吓傻了。
哥哥林广铁青着脸,呼呼喘着粗气,余怒未消;阿妈抱着惊吓啼哭的孙女小雯,一把眼泪一把鼻涕在痛骂哥哥:
「我真不知前生做过什么孽,生你这个不肖儿子。稍不顺心又打小雯来出气。」
林妙英弃开手中小包袱,赶快趋到母亲身边,拉着母亲的手说:
「妈!你不必跟哥哥呕气,激坏你身体呀!」
「我不肖吗?我有父生无父养,还要为他背黑锅,当个反革命儿子,我受够了!」林广狠狠地盯着母亲,咒骂父亲。
确实林妙英的父亲,在她童年时就走南闯北,很少回来,林广兄妹和父亲相处的时间就很少。林妙英的母亲是可怜的弃妇,林广林妙英根本没有沐浴过多少的父爱。母亲始终对自己的人生、自己的婚姻,不悔不怨,林广咒骂父亲,做母亲的是不能容忍的。不肖儿子竟对父亲如此怀恨,母亲就更加生气了。林妈不理会闺女规劝,胀红着脸和儿子对骂:
「你这不孝的废物,怎说他也是你爸爸呀!」
「爸爸?不是这样一位好爸爸,我还成不了反革命的儿子哩!要不是有这样一位好爸爸,我还不是早当干部了。」
初解放,林广就当北坡乡政府出纳,因为挪用公款,又和侨眷通奸,结果被撤销职务,还戴上坏份子帽子。林广不自省,反一口咬定他当不成干部、戴坏份子帽子,主要原因是他父亲逃亡去台湾。因此,他把一切迁怒于父母。
「哥哥!你就少说两句,不要再伤害阿妈啦!」林妙英好不耐烦地劝说哥哥。
「畜生!你也当父亲了,你又怎样了?好好的一个媳妇也给你气走了。」
「你媳妇好吗?她不走,早就给我戴『绿帽』了!」
「哥哥!全村人都知道是你对不起嫂嫂,嫂嫂并没有对不起你。」林妙英加入反驳。
「瞧不起老公的女人,我宁可不要。」
林妈妈觉得有女儿相帮,她的怒气更大,大骂林广说:
「看你这样不上进,今后娶不到老婆,林家就败在你手中。」
「有朝一日我行运,后生女还会争着嫁我呢!那时只怕你抱孙抱到手酸。」
「你也不照照一下镜子,凭你这不成器的德性,还有姑娘肯嫁你吗?」
「没人嫁,也是拜托你们留下这个反革命家属的金漆招牌。」
「你们要吵,就吵个够吧!这还像个家吗?」
林妙英规劝不来也火了,她拉过小雯准备进房去。林广又把矛头对着妙英说:
「这不成一个家,你就走啦!一个二十多岁的大姑娘还嫁不出去,真不知羞。」
林妙英受不了哥哥的奚落,「哇」一声哭了起来。她进房前,丢下一句狠话:
「过两天我就出嫁,再没眼看你的折堕。」
「有本事你就嫁吧!看那家男人会要你这个老姑婆。」
林广同样分亳不让,和妹妹林妙英对骂。
哥哥林广的话对林妙英的伤害真是大了。二十多岁的大姑娘尚未出嫁,在农村于姐妹中已抬不起头来,今天竟然是自己的同胞哥哥无情的奚落,真叫她无地自容。
林妙英不由回想起那次李勉向她求婚之事来。介绍人曾反复强调李勉和林妙英早年在锦溪中学读书时曾是同学,企图说明他们命中有注定的姻缘。林妙英记忆犹新,其实当年在锦溪中学读书,林妙英还是个少女,她和李勉又不同班级,他们就根本不认识。这门亲事,是在母亲和哥哥林广极力反对下告吹的。她母亲的立场是媳妇离婚走了,林家已少了一个劳动力,闺女再不能说走就走。林妙英接受了母亲的规劝,愿意等到林广哥哥再婚后才出嫁。但是那次哥哥和母亲的一段谈话却令她难堪。
林妙英记得,当时母亲避过她和哥哥商量她的婚事。因为哥哥说话的嗓门高,情绪又激动,他和妈妈的对话,都被林妙英听到了。
「那个李勉说,林妙英是他学妹,说明他们在学校时已认识。我怀疑他们在学校时已经谈恋爱,不然李勉怎托媒上门来求婚呢!」哥哥说。
「介绍人说,是李勉爸爸托媒上门求婚。」
「他们的话你就相信,他不会是个借口吗?」
「妙英不是也说过,她和李勉并不认识,根本没有交往。」
「你信妙英吗?只怕他们不但认识,恐怕还睡过了,李勉今天才急急脚托媒来求婚。我早前就说过,妙英是女孩子,根本就不应该送去读中学。」
「你是哥哥怎能说这么蹧蹋妹妹的话来呢!」
「我不管,如果你现在让妙英嫁出去,田里地里的活由你干,家里还有小雯,我可帮不了你多少忙。」
多么自私而横蛮的哥哥啊!他竟然说了如此不通情理、不念骨肉手足情的谣言,林妙
英怎能不永远记在心中呢!
当年,林妙英虽然对哥哥林广很不满,但她爱母亲,姑念母亲一生之可怜,她还是接
受了母亲的规劝,答应等待哥哥再婚后才出嫁,为林家作出牺牲,报答母亲养育之恩。林妙英一直忍住,她也希望哥哥能吸取人生摔筋斗的教训,做个有为青年,再娶个嫂嫂为林家传宗接代。可是这几年,她哥哥林广始终像一团涂不上墙的烂泥,做人的操守依然是那么的糟糕,吊儿郎当,不求上进。母亲又愚蠢无知,处处对他袒护,使他的质量就更加败坏。一个多好的嫂嫂被他迫走了,要再娶个嫂嫂回来就更难……
刚才,林妙英听了哥哥林广奚落她的话,气得泪涔涔,心中非常的忿恨。当年是他无中生有说了对她污秽之话,现在又说「一个二十多岁的大姑娘嫁不出去,真不知羞耻」之侮辱话,再次像一把匕首插在她的心窝。过去,她要出嫁,他就说她不要脸,和男生睡过了,急急脚想出嫁;现在二十多岁尚未出嫁,还赖在娘家是「不知羞耻」。到底她和哥哥林广还有多少骨肉之情、手足之亲呢!
至此,林妙英对林家和母亲的心都淡了。她愈想愈伤心,愈想愈生气,眼泪滚滚而下。她是该痛下决心的时候了。她必须自己拿主意,早日解决自己的婚姻!欲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正是:
婚嫁伦常应自为,瞻前顾后步难移;
蹉跎岁月堪遗憾,幸福人生追适时。(支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