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溪公社张副书记忽然约见程瑶,让程齐兴程瑶兄妹虚惊一场。原来是程瑶在文昌一中高中同级同学柳紫娟和她私人见面叙旧。难怪,柳紫娟和丈夫吴清坚都是县公安局的公安员,又是通过锦溪公社带队的张副书记转达约见,在不明真像前,确实可以令程瑶哥哥程齐兴吓破胆。
程瑶听了柳紫娟叙说高俊魁的不幸遭遇,程瑶一连多天心情都很沉重,怏怏不乐。
自古以来,多少有识之士,怀才不遇,尚可退居林泉,结芦归隠;古人还有选择生活方式的自由,不愿为尘世所覊,寄情于山水,与世无争,还可博个善终。新社会了,仍有多少有才华的健儿,在滚滚红尘中,欲避世而不能,欲苟活而难全,硬是要在刀尖剑刃上翻筋斗,不然就没有立锥之地。因为现在人已成为庞大的国家机器或社会集体的一部份,有人说是镙丝钉,社会上已不存在做为一个人隨意选择自己生活方式,连吃饭拉屎也要跟随集体的安排。当时,全国只有一个思想,一个脑袋,什么都要「统一」,如果你的脑袋里有点异端的想法,你就倒霉,做人着实可悲!可叹!
就在柳紫娟和程瑶私人见面叙旧的第五天晚上,在指挥部前面原来学校广场的土台,召开全体修水利民工的批斗大会,批斗XX公社一位叫张孝仁的青年民工。在张孝仁旁边还跪着二位青年。程瑶和哥哥程齐兴都参加了批斗大会。
程瑶看到,此叫张孝仁的人,大约如程齐兴哥哥一般年记,他五短身材,形貌猥琐,根本没有什么过人之处,但张孝仁被批斗的罪名却是质量败坏,流氓成性,和妇女乱搞男女关系。程瑶不由从心底对此人蔑视:人渣。
有一位妇女上台揭露,张孝仁恃自己是侨眷,父亲在南洋是富翁,常有侨汇寄回来,有钱在身,尽做伤风败俗之事。在生产队里劳动,他只是应卯吊儿郎当,经常装病不出工,超支有钱交口粮钱,从不争工分。他流氓成性,在老婆怀孕期间,还到外面沾花惹草。以金钱引诱一些无知少女或有几分姿色又贪财的少妇向他献身。张孝仁老婆不久前难产死后,他好像得到解脱,说他是单身无偶,就打正旗号以谈恋爱之名,到处猎艳。
就在二天前的晚上,张孝仁引诱一位年纪比他大但骚劲十足的少妇,到山坡树林中幽会。为他同大队的二位民工发觉跟随追踪,当他们正兴云布雨时,两道强手电光一照,捉的正着。尾随捉奸的二位青年,也不是什么正人君子,他们的目的是捉张孝仁敲诈金钱,恐吓不交钱出来,就捉他们去指挥部批斗。张孝仁乖乖乖地交出自己的钱包,里面金钱二人平分尤嫌少,要张孝仁今后还要给多少钱。正当他们小声争论时,另二三个寻觅他们的青年,循声找来,就一锅端起。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几个人一起捉到指挥部……
程瑶到此才明白,在张孝仁旁边跪着陪斗的那二位青年,就是真正的捕蝉螳螂。程瑶不由心中一笑,人性贪佞的丑陋,不过于此。
斗争会的例牌菜色是有人轮流上台,对被斗者不断上纲上线的批判,台下议论纷纭,或呼叫口号。斗争会上还免不了会穿插演出打人搧人的武斗场面。此时台下有人呼叫,要拉那位女当事人上台一起斗。那女的只好战战兢兢在人群中站起来,低头无语,接受四面八方谴责、鄙夷的眼光。不过人多地空旷,灯光不够明亮,根本没有几个人能看清楚她的庐山真面目。随之指挥部的人叫她依然坐下。
这时坐在程瑶身边她认识不久叫张嫂的妇女,拉拉程瑶衣袖,低声说:
「那女的姓陈,跟我一个大队我认识,不守妇道偶有传闻,主要是贪财。她老公也在这个工地修水利。此次,老婆和张孝仁在工地闹出丑闻,老公已向领导提出要离婚,领导的用意在惩戒张孝仁,而不希望陈妇和老公婚姻破裂。」
程瑶点点头,领导不让陈妇上台陪斗,就是为维护这个家庭免于破裂的良苦用心。张嫂又对程瑶说:
「张孝仁是大队里出了名的花花公子。在他金钱攻势面前为他献身的人,并非一二个,传闻中就有几个人。有闺女也有少妇,这个姓陈的妇人,生过孩子,年纪还比张孝仁大几岁,张孝仁也不嫌弃。人的感情事,有时真叫旁人摸不透。」
「他家是地主吗?怎那么有钱?」程瑶随口而问。
「不!是中农。但他父亲在南洋是火锯厂的大东家,经常有钱寄回来。前一二年困难时间,他父亲还托香港的代理商,寄回很多粮油,收时是用大汽车往家里运。」张嫂叹一口气又说,「在那饿肚子的日子,张孝仁用食物引诱,黄花闺女也可被他骗上床。」
程瑶听了张嫂的叙述,心中不由叹息:什么是情,什么是欲,有时直叫人分不清。有人用各种花巧手段骗色,还自吹情圣;有人在金钱物质面前出卖肉体,也自辩是为了爱情。
饮食男女,几千年来为食色性做出许许多多的演释,何为正,何为邪,有时真是见仁见智。
程瑶突然记起刚才张嫂说,张孝仁在老婆怀孕时,还到处拈花惹草,就问:
「张孝仁有老婆,怎不管管老公呢!」
张嫂叹一口气,继续无比惋惜地说:
「张孝仁的老婆,是双方父辈指定的婚姻。在南洋,张父是大老板,女方父亲为张父打工,两人父亲,早已为经济利益指定儿女的婚姻,前几年双方父亲一起回乡,风风光光为儿女办了婚事。张孝仁和老婆不是自由恋爱,他们并不相爱。张孝仁见书如见虎,初中都读不毕业,老婆却是个高中生;张孝仁五短身材,其貌不扬,他老婆又貌如天仙,身材高佻,还比他高出半个头。看来张孝仁老婆并不爱他,或者他自卑心重,对老婆不敢去爱,而愿花钱去欺骗一些容貌比较娟好的少女和少妇,哄她们发生关系。张孝仁很可能将这些通奸的女人和自己老婆作比较,以求心理的平衡。」
程瑶觉得张嫂的分折很有见地,笑着点头认可,她又问:
「张孝仁不是还有母亲吗?」
「他母亲也是一个蠢妇,从小把儿子溺爱坏了。媳妇过门后,她不但不善待媳妇,还时时为儿子护短,婆媳关系很不好。但婆婆不时盯紧媳妇的肚子,叼念她老公的吩咐,要媳妇多生几个男孙。后来媳妇真的怀孕了,但得不到丈夫的爱护和婆婆的关照,不久患上抑郁症,时时闷闷不乐,垂泪叹息!」
「当这张家的媳妇也真可怜,她怎又死了?」程瑶感叹。
「唉!命运作弄,天妒红颜!张孝仁老婆临盆时,没有及时送去医院,结果难产身亡。」张嫂讲完整个悲切的故事,还连声叹喟!
程瑶脑中突有所悟,紧蹙眉头,追问张嫂:
「张嫂!你知道张孝仁老婆的名字吗?」
「陆采苹!」
像晴天霹雳,「陆采苹」三字几乎炸昏了程瑶。她再追问张嫂得到肯定,决不是同名同姓,千真万确实张孝仁的老婆,就是程瑶她时常思念的高中知己朋友陆采苹。
一个如花似月的姑娘,为了长辈的私利而牺牲自己的青春前途,接受买卖婚姻的安排;为了传宗接代,甘当生子机器,为生孩子的意外而献出自己宝贵的生命,结束了她短暂而凄凉的一生!
陆采苹的死,令程瑶很大的震惊和感叹:天意弄人,红颜薄命!人生就是如此之无奈!陆采苹的父母屈服于经济利益而不惜牺牲自己女儿的一生幸福;陆釆苹为了报答父母的养育之恩,无可奈何地屈服于封建礼教的包办和买卖婚姻,明知得不到人生之幸福,她也只好接受命运的安排。
像陆釆苹这样屈服于封建包办和买卖婚姻的女子,社会上不知凡几,虽然绝多人不会死于非命,但许多女性并没有真正得到人生之幸福,特别是知识青年。她们大多在无可奈何、吵吵闹闹中把孩子带大,度过自己的一生,读书时期的什么宏图大志和抱负,最后皆通通付于云烟!
程瑶何尝不是如此呢?前阶段她就曾义无反顾地接受林广母子的「换亲」安排,如果换亲成功,她就要嫁给一个一无是处的林广,她的人生恐怕也会像陆釆苹一样的悲哀。历朝历代,红尘滚滚,作为女性,许多人都难逃自己的宿命。纵有絮才月貌亦枉然,悲剧依然代代都发生,仅仅为那些愤世嫉俗、怀才不遇的文人墨客,提供一点花边新闻和凄美的故事素材,在他们的字中行间,留下一抹轻轻的墨迹,淡淡的鸿爪,供后人凭吊!
程瑶顾人及己,情怀悲怆,她的人生宿命又将如何呢?高俊魁之才,陆采苹之貌,他们的家庭背境皆优越,都落得如此凄凉,她程瑶更是前程茫茫,步步艰辛,回天乏术!目前她避不可避的是为帮助程齐兴哥哥摘掉「坏份子」帽子而拼命,为争程家不败的一线希望而呕心沥血,结果将会如何呢?恐怕只有天知道。她纵使牺牲自己之一切,也未必能争得一小片艳阳天,一切只有听天由命了!欲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正是:
青春不幸雨推桃,花落香消命难逃;
天妒红颜千载憾,金钗饮恨没蓬蒿(豪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