各人依旧坐回到自己原来的位置。刘慧儿便挤着坐在王月新傍边,和齐少华正面相对。
徐丽娜对刘慧儿怀着一肚子气,她把自己当众露丑的罪过全然记在了刘慧儿的头上。在表嫂声色俱厉的喝问下,刘慧儿只是不停地哭泣,垂着头一声不吭。徐丽娜没法,只好狠狠地向她发话道:
“以后你刘慧儿有什么乱七八糟,再别想着找徐姐帮忙。咱们今后井水不犯河水好了……”
齐少华心中不忍,又怕这位心气高傲的表嫂一肚子怨气之下,会说出更加令她不堪的话来,如同和王月新私下里嘀咕的那一类。便提议让表嫂的司机开车送她回家,省得她在这里让大家都难看。徐丽娜余怒未消,气鼓鼓的回了他一句:“人家的门槛儿高,司机不认识路呢。”齐少华无法下台,只好自告奋勇的要亲自送她回去,说是免得她在路上出现意外。
但他刚刚站起身来作势欲走,就被表嫂一把扯住。向他瞪起眼睛大声说道:
“她是你什么人,你这么放心不下她?表嫂也需要有人关心一下呢,没看见被人摔得四仰八叉;摔死也就算了,偏又要活着在人前面出丑……怎么你不问问我身上疼还是不疼、伤还是没伤呢……”说着竟然流下泪来,忙着掏出衣兜里的餐巾纸去擦拭。
王月新见到齐少华尴尬无地,便出言为他解围,对徐丽娜说:“算了丽娜,他也是好心,你就别没完没了的了,明天王姐姐妹俩做东请你们两位。正好我们姐妹俩一块跟你的车回去,让司机送一下吧……”
徐丽娜长长的舒了口气,说道:
“司机在车里等着呢,你们跟他说就行了。”
王月新站起来,一手拉着刘慧儿,说道:“那你们等一会,一到家我们就打发司机回来……”叫上姐姐走了。王月华临出门还没忘了又跟齐少华再定了明天见面的时间,又向他眨眨眼睛,冲着气鼓鼓的表嫂努努嘴,才跟着妹妹走了。
齐少华刚刚受了表嫂的一通发作,此时挂不住脸。等他们三人走后,和表嫂无言以对,气氛很是尴尬。想到表嫂的埋怨,自己惭愧起来,这才意识到了自己的关心竟然都在刘慧儿身上,对表嫂的确是过于冷漠;因为给自己接风,才连累她当众出丑,自己又不问不问,难怪她怨气难平。有心想对表嫂好言温存一番,见她又是在冲动之后不久,唯恐她情绪一时激动,又说出过分的话来。当下想来想去,找不到合适的话说。
表嫂却在静静地看着那四瓶原封未动的饮料发呆。大概是刚才流泪的缘故,眼睛睁不大开,双目微眯、神情凄楚,略显散乱的长发半掩着红唇香腮,俨然是一幅含愁带怨的美女图。
遇到这么几个混蛋搅场,舞厅里的人大都已经兴味索然。尽管胖经理也极力采取了补救措施,但还是没留得住怨言重重的人们。不到十二点钟,舞厅里的人就走了个七七八八,仅剩了十几对舞伴,在舞池里有气无力的晃荡,梦游一般毫无生气。乐队也无精打采,奏出的舞曲绵绵软软催人入眠。
看着表嫂一脸的怨气,故意对自己大加冷落,齐少华心里嘀咕:这位堪称红粉佳人的表嫂见多识广,且能言善辩,举止间处处流露出掩饰不住的交际性的成熟、精干;何至于为一点点小事斤斤计较、对自己几乎是翻脸相向,连最起码的面子也不顾了?仅仅是出于对刘慧儿一个柔弱女孩子的鄙夷?或者是因为自己对这个被她所鄙夷的女孩子表现出的不适当的关心?看她在背后毫不留情的褒贬刘慧儿,似乎是简直不把她当人看;及至见到她被人ling辱,却又毫不迟疑的挺身而出,且敢于因此以身犯险,这女人,真是古怪得一塌糊涂……
齐少华想破脑袋,也无法把握自己表嫂的个性,更不知她怨气难平的真正原因,因而也就不敢造次,仅仅打算着试着去和她交谈两句,算是放两个探测性的气球。
但当他坐正了身子,并尽量做出表示亲近的姿势,轻轻移动了一下的时候,就见不久前曾经把一条肉光致致的玉腿全然横陈在自己眼前的表嫂,这时却在有意与他疏远——随着他身体一动,表嫂也随后往里缩一缩身子,并收一收那条蜷曲在自己身边、搁在座位上用一只手轻轻揉来揉去玉腿。
她这个故意让人难堪的动作果然严重刺伤了齐少华的自尊,他忽然间变得怒不可遏:——她毕竟是自己的表嫂啊,此时竟然做出躲避自己的动作,分明是在表示她拒绝图谋不轨的傲慢。
这种巨大的耻辱感,冲击得齐少华头目晕眩;遭人拒绝的感觉忽然激活他的一腔热血中掺杂着的、曾经没日没夜折磨了他半年之久的被人侮辱性的拒绝……
狂怒之下,他毫不犹豫地将表嫂一只脚踝一把抓住。
……就是这么一条处处弹拨男人们心弦的可恨的玉腿,却联系着自己一生洗刷不去的奇耻大辱!真后悔当时为什么能够咬碎牙齿忍住、没有把那两条害人的风liu烂腿齐齐打折……未婚妻那张楚楚动人的俏脸,却像寒夜里的皓月,那般清冷而明媚……
齐少华浑身绷紧,铁一般生硬。
“哎呀少华……放开……放开……”
齐少华忽然听见表嫂的惊呼,恍然一惊,立即放开手中紧攥着的脚踝——那是和自己的屈辱毫不相干的、表嫂的脚踝……
*
**
徐丽娜为自己受到的王月华的一句有口无心的刺伤所苦,怀着一腔难为人言的心事,发酵着自己的苦恼。
当齐少华三下五除二摆平了那四个混球,偎在徐丽娜身旁观战的王月华高兴得像个孩子,笑不可抑地对妹妹说:“太棒了帅哥,以后我们可有靠山了,再不怕这些人渣……好威风啊,简直是武松……”并又向徐丽娜附过头来问了句同样的蠢话:“像武松,是吗?”
当时在缠斗扰攘之际,谁都没有注意到,王月华有口无心的一句话,却像一把锋利的锥子,刺得徐丽娜浑身巨颤。
在包厢里,有意无意在这位初识未久的表弟面前流露出情难自禁的万般风情之际,徐丽娜的心底里便生出了一个极不光彩的阴影——那就是被千千万万花国男女老幼嘲讽唾骂的历史名人——潘金莲女士。酒酣耳热之际,她曾隐隐地觉得自己成了潘金莲的克隆、或是她转世投胎之后的下一世的肉身。这种不光彩的角色定位,已经使得她黯然神伤,更何堪王月华一句直击她的内心苦楚的预言般的胡话?更像是对她的当头棒喝、或是迷失在茫茫夜海里的冷光莹然的寒月倒影,虽让她警醒,却无法救她脱离波浪汹涌的无边欲海……
她的烦恼又敢让谁知道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