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煜心下暗喜,道“我长你四岁。”
  江煜“你是如何藏到我家祀堂里的?难道我家的奴才果真如此无能,进了个大活人都无知觉?”
  临溪不知如何回答,即不愿供出如意,又不会编谎,只得沉默。江煜见她不语,则道“这个你不愿说,我也不勉强你,我再问你另一个,人人都说你死了,可是你现在完好,而后还有人说你跟一外地男子有不轨之事,我已经把钱给了你班主了,所以你现在是我的人,这个总得交代一下吧。”
  临溪犹豫半天,道“我并未跟谁有不轨之事,公子道听途说,大家喜欢以讹传讹,都是假的。至于‘起死回生’一说,也是假的。”
  江煜听得仔细,悠悠道“原来都是假的。那你在我家祀堂香桌下藏着可是真的吧?我说的话,你也全听见了?”
  临溪赶紧道“公子恕罪!我并非有意要听见的,我对天发誓,若将那些话向外吐露一字,天诛地灭!”
  江煜摆手,示意她将手放下,道“我没让你发誓,何必如此激动。”
  话间,厨房的菜就好了,临溪也早饿了,已经两日水米未进,况且,临溪何时吃过眼前的这些东西?这些食物闻着就香,但就是不知眼前的这位公子是否果真如此好心,会白请她吃一顿?
  “坐。”江煜坐下后,邀临溪也入坐,“放心,你尽管吃,这里还有酒,没有毒,来,喝一杯。”江煜又给她倒了杯酒,“祝安小姐早日觅得如意郎君,子孙满堂。”
  临溪“公子失言了。我不会喝酒。”
  江煜“你欠我的,不喝也得喝!”
  临溪不解“我何时欠你的?”
  江煜“你如今欠我两样:第一,你什么身份?我什么身份?自你我相见你就‘我’‘我’‘你’‘你’的,对本公子极不尊重;第二,我使钱一万贯才把你买出来,可到现在半点便宜的都没捞到,我买卖亏大了!此为两样,你说你可恨不可恨?”
  临溪应道“临溪可恨。”
  江煜“该罚不该罚?”
  临溪再应道“临溪该罚。”
  江煜“那好,连喝两杯,我恕你的罪。”
  临溪饮了一满杯,江煜又倒了一杯,临溪又饮尽了。
  江煜笑,“好!这才是你烟花本色。”
  临溪“公子又失言了。”
  江煜“我怎么失言了?你不是烟花吗?”
  临溪赶紧从凳子上起来,跪在地上,求道“请公子放我一条生路,日后每路过一间寺庙必给您上香、求安。”
  江煜脸上的笑登时就落了下来,铁着脸道“安临溪,你到底有多混账?我江煜在六音城的身份你不知道吗?我今天不对你发火可不代表我是个好脾气。”
  临溪又沉默了。
  江煜把酒壶里的酒海饮了一口却并未咽下,端起了临溪杯子,将酒吐了出来,眼睛瞪着临溪,道“喝了它,不然我不放你。”
  江煜的意思是——喝了就放,是吗?
  临溪赶紧喝了杯里的酒,然后,将杯子小心地放回了桌子上,道“谢公子。”转身急走。
  江煜“站住。”
  临溪急切“公子要反悔吗?”
  江煜“我什么时候说让你走了,我说‘喝了它,不然我不放你,’又不是说‘喝了它,我定放你’,给我滚回来。”
  见临溪神色慌张,江煜哈哈大笑。
  临溪看着江煜,见他面有红晕,眼色迷离,酒不过两、三杯刚下肚,根本不是醉!临溪知事不好,欲走时,却发现门已被人从外面锁上!奈何怎么敲它就是不开,临溪躲无处躲,藏无处藏,见江煜面有愠色,早不知该如何应对。
  江煜“我叫你回来听见没有。”
  临溪不动。
  江煜“我叫你回来!”
  临溪仍是不动。
  江煜走过去,一把搂住了临溪,盯着临溪眼睛,狠狠道“你是聋了怎的?为何不答我?”临溪挣脱不开,只好把头转向一边,江煜霸王硬上弓,直接把临溪抱起,仍在榻上,临溪欲起时,却又被江煜按下,临溪要逃,这地方使她心惊胆战;这屋子如炼狱,仿佛要把她碾成肉泥血汁一般,这男子如饿鬼,仿佛要把她吞噬。支离破碎,临溪从未这样被分解过,那双手似烈焰,触到的地方必生火种,临溪全身滚烫,火与火种互相包围,纠缠……
  她挣不开的,上半身全都露在他面前,烈焰燃烧雄雄,他再也忍不住了,管不了她到底是愿也不愿了,他想!
  江煜迷醉,却又忽地清醒,跳下了床,指着床上的临溪,目瞪口呆,“你!……”
  临溪坐起来,用衣服把身子掩上,江煜瞪着眼睛,道“你居然敢骗我!”
  临溪“我从没说过我是女子。”
  江煜喝道“你不要说话!穿好你的衣服,赶紧滚!”临溪转过身去,欲把衣服穿好,江煜又忽地看见,临溪的左边蝴蝶骨上有朵雏菊!
  江煜“安临溪,你身上到底有多少秘密?你到底是什么人?”
  临溪“我身上没有秘密,我天生便是这样,我从未掩藏过,难道这些事情定要出去招摇不成?”
  江煜“你!”江煜见桌上放着蜡烛,便把它点着,见临溪未注意,便把蜡烛杵在了临溪的背上,临溪登时痛的喊了一声,江煜赶紧上榻捂住了临溪的嘴,江煜“喊什么!怕事小不成?”
  临溪疼得不知所措,用手试着去碰那伤口,那伤口正好烫在有雏菊的地方。临溪嘴里道“公子恨我,杀了我便了,何必如此折磨于我。”
  江煜“把雏菊烫掉,是为了你好。”说完,跟临溪又是一顿拉扯,活生生把那皮肉上的雏菊染成了‘牡丹’。
  江煜“这回你可以走了,但记住,不许把这件事告诉别人,不然,下次毁的就是脸!”
  临溪穿好了衣服,江煜叫了一个奴才,让临溪坐了马车,从后门送她离开。
  临溪出了城,全然不知该往何处去,望天地悠悠,容得了万物,却单单容不得自己,夕阳西下,天色泛红,出了城头一个进的便是杞子林,约莫只有三里来路,一条道同进出。杞子林上红土梆梆,红土道两旁杨树婆娑,笔直参天,每每清风路过,杨树便如孤寡妇人般,哀怨低诉,来往者闻见无不哀伤,正是因此,这一路上便没有一家酒馆、茶寮,临溪在这路上走了两个时辰,只觉:空空荡荡一条路,来来往往无故人,魂似流云随风走,如丧考妣恨独身。
  临溪边走便用手不时碰碰背上的伤,血已经流了一背了,疼得都不知道疼了,临溪知自己现虽是自由之身,却仍不时胆怯地回头瞧看,她不解:缘何那喜怒无常的江煜无缘无故地就放了我了?是个圈套?还是有什么我不知道的原因……
  眼下,临溪走得漫无目的,天色渐暗,却没个落脚之处,无意间,她竟想起了那个人,那人明朗快意,灵秀俊美,区区两日,对自己是百般地讨好,大概这便是古人梦寐的‘一见钟情’,临溪脚停了,陡然发现自己竟还身着戏服!临溪把戏服脱下,系在了一棵最矮、最丑的杨树上,那杨树早枯死了,不生枝桠,不落飞禽,临溪笑“你便是我花甲时的模样了吧。”
  临溪继续往前走,脑海里总不禁回忆起如意的样子,回忆起如意那一身的锦衣,如意的盛气,临溪寻思:我这回走了,待他到时来寻我的时候,寻不见我,又该怎样呢?……怕是我自作多情了吧!一看他便是谁家的公子哥,他一时兴起,便来寻我开心,兴许兴头过了,大概连谁叫‘安临溪’都忘了,又怎会去寻我呢。
  从来多情最无情,无情最痴情。
  要说起临溪的身世来,也算得上是扑朔迷离了。
  原在六音城外三百里处有条细溪,此溪倒与别的溪水无他异处,只是这溪旁有棵擎天似的榆树,至少得八个成年汉子方能将其团团围住,来溪旁洗衣的妇人成天的见这棵树,时间长了也见怪不怪,只是有天忽闻榆树里传出孩童的哭声,一行妇人吓得半死,有的说“老树成精了!”有的说“有调皮的孩子捣蛋。”有的说“老树生出了人娃娃”……
  众说纷纭,但也都是站在一旁瞎猜,不敢靠近,一名唤陈氏的胆子极大,道“管他是什么孩子!若真是树妖孩子,那我今天就把它给揪下来,让大家伙开开眼;,但若是捣蛋孩子,那我揪出来是要打屁股的!”陈氏见里面仍只是哭声,没有回答,陈氏便乍着胆子,挽起衣袖走了过去,顺着榆树走了大半圈,也没找见哭声是从哪传出来的,不只是谁突然说了声“看上面!”,众人纷纷抬头看上去,只见上面有个黑嗷嗷的树洞,陈氏另找了两个婆子来叠罗汉,陈氏在最上面,虽是胆大,但毕竟不知洞里究竟是何物,不免心惊,一到洞口才发现,原来里面坐了个一、两岁大的婴儿,陈氏想,想必是这孩子饿了,便哭了起来。陈氏把那孩子抱起,见这孩子长得可人,便将其抱了出来,下来时众人均不敢靠前,见不过是个光溜溜地孩子,渐渐地,纷纷走进瞧看,却一看,众人不禁纷纷叹惋。
  有人道“是个小子的命,可惜没小子的福。”
  陈氏道“孩子好看,什么小子不小子的。”
  有人道“这荒郊野外的,老榆树里捡来个这样好看的婴儿虽是个高兴的事,毕竟有些蹊跷,还是放回去的好。”陈氏只当这话是妒忌之心,便不予理之,托一妇人帮她收拾衣服,她则把孩子抱了回家。
  一到家,陈氏便给这孩子喂了些糖水,暖饱之后,孩子也不哭了,半夜里,身体却冷若寒冰,陈氏寻大夫也无济于事,陈氏的男人看了大为不悦,道“家里本来口粮就不够,自己的孩子三个月前都给打落了,又不是没儿子,何必非得养着这个‘天阉’!”只是陈氏看着孩子长得漂亮,不忍心丢了,陈氏的男人便趁着陈氏睡觉,悄悄将孩子卖给了城外的人贩子,至此杳无音讯,直至一晃十多年,人贩子卖了又卖,买了又买,辗转到了六音城,那孩子也长成了人了,一张脸标致得出奇,人贩子为了卖出好价钱从不让那孩子抛头露面,养的白白净净的,孩子十五岁时进了梨园,正是六音城里的韶轩盏,韶轩盏班主特意捧她,花钱请师傅给起了个名字——安临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