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清早,江府里的下人们便开始打扫,忙里忙外,无一人闲着。
花园里有一株二丈高的歪脖柳树,柳絮纷飞的季节早过,浪漫不是它。若问这堂堂江府花园里为何会留着一株如此丑陋的柳树,只因它是大小姐的唯爱。
柳树下便是一条草藤席子,江煜无事之时,最爱坐在席子上闲坐。
此时江煜已吃过早饭,照旧来到草席之上打闲坐,这是他的习惯之一,不知从何时开始,他与妹妹便是一个树下一个树上,直至如今,草席换了一条又一条,柳树的歪脖,亦是被妹妹长年靠出来的。
江煜的妹妹,便是六音城第一女神捕——江蓠。
江蓠起来后,推门便见江煜早坐在席子上,安也不问,全当做没看见一般。
江煜见她不理自己这个哥哥,自己便也不理她这个妹妹。
江蓠先去给母亲问个安,吃好早饭,备好装备,去马厩里牵出匹马来,准备要走时,却被人叫住,“蓠儿!”江蓠闻声回头时,笑答“师父早!”
那人便是程无是。
程无是上前,笑道“何时回来的?”
江蓠笑道“昨日中午刚刚回来,因为衙门里又抓到些个贼人,所以夜深了才回府,见师父已经安枕,不敢打扰,今早本要跟师父问安,只是见师父房门紧闭,以为师父还在休息,便没敢打扰。”
程无是“傻丫头,师父怎么是那种贪一时之酣的人?师父起来得比你和你哥哥还早。对了,出去办的事情,结果如何呀?”
江蓠“一提起这事情徒儿就有气。”
程无是笑“缘何呀?”
江蓠道“那贼人本已到手,只是进城时‘半路杀出个程咬金’,被‘程咬金’给劫走了,不过,徒儿的手段也不是吃素的!不消五个时辰,徒儿便连贼人与那‘程咬金’都给拿了回来,再过两日,他们就得上路了。”
程无是笑“果然是第一女捕!名不虚传!”
江蓠笑“哪里?都是师父的功劳。”
程无是道“我方才见你出门时,见你哥哥却不问安,他怎么惹你了?”
江蓠一脸不屑“他?我可不敢恭维。”
程无是“你们兄妹这是……?”
江蓠“文家浪子师父可识得?”
程无是“叫文汀是不是?”
江蓠“正是。那文汀游手好闲,好事不做,恶贯满盈,光是在他手里不明不白的案子就是无数,偏偏我哥哥他越长大越没出息,就爱在那个文汀跟前打转,我想拿文汀,他又不让,如此软弱无能,怎能当我的哥哥?”
程无是“混说!煜儿一人支撑这个家,你以为他容易?那不过是他交际的手段!你哥哥油盐酱醋茶比你吃得多,不会比你傻,以后跟你哥哥好些,少让他受夹板气。”
江蓠拍拍马背,道“如此趋炎附势的手段,也不是个正人君子所为。”
程无是“蓠儿这是要去衙门办公了?”
江蓠道“正是,师父。那个‘程咬金’牙尖嘴利,死活不认罪,师父要不要跟徒儿一起去看看?”
程无是笑“衙门的事,我一个外人还是不去参合了,免得打扰你们办案,那好了,不耽误你了,一路慢走。”
江蓠辞了程无是,上马,马蹄飞奔,须臾便无影无踪。
月升。
菊城。地牢。
碧舟山“白河,你是大师哥,你说,如意去哪里了?”
白河“白河、白河不知……”
碧舟山“林海,别说你也不知道。”
林海“师父,我们平日确实形影不离,只是这次如意去哪里确实没跟我们提过一个字……”
碧舟山“你们两个……好!都不说,你们以为是在帮着他,其实正是害他!若你们现在告诉我,他兴许还能有一丝活路,但若被他人捷足先登,那个兔崽子不死也难!”
林海“师父!我和白河确实有心帮如意,只是这次如意他单独行事,我们要帮也有心无力啊……”
碧舟山不解“这个兔崽子到底是如何出去的?”
白河与林海相视,都悄悄把头低下,默不作声。
……
自汾雀走了之后,辛囚咬整个人即开始恍惚起来,虽也不过一天的时间,但毕竟几十年不见,好不容易相见,却又如此轻易分离。
夜深,辛囚咬虽已过他了的巡逻时间,但因心烦气躁,便借口不放心最后一夜,想亲自出来把守,实则只为散心。
辛囚咬烦心的原因,除却汾雀一事,还有如意。
辛囚咬心里为此烦乱不已“辛囚咬啊辛囚咬,你枉自负为人做事细小甚微,近日不过是城主过个寿,不过是见了那张眼熟的脸,就忘乎所以了,三童丧命、私放如意……现在自己无事,却使他人遭了横祸,现在碧舟山师徒都进了地牢里……”
原来,如意听说今日惠母要来,便猜到时肯定所有人都在前堂,谁不想见见惠母?再加上自己跟辛囚咬有点交情,稍央一央他,便把自己放出来了,当时如意以为,只要到了六音城寻到了临溪,将其安置好后便及早回菊城,可不成想,世事难预料,如意一去难回,辛囚咬好心干坏事,竟一手把如意推上了风口浪尖。
走至后堂门口,见脚底冰凉的水正缓缓流动着,水中的青藤和桂树叶不是白天的绿,现在都变成了黑色,自然生出股厌恶的感觉——为何好的东西总不长久?为何好的东西总是让人先疼爱再分别?
不知几时,他的眼里突然出现了好多的荷花瓣,纷飞,飘落,一个个都是如此的粉红,有几个还落在了他的头发上和肩膀上,顿时即生出了灼人的感觉,好似天地间此时只有他一人,而这荷花雨亦正是为他一个而下的。
“哪的小妖?休要放肆!”辛囚咬沉醉了不过片刻,就识破了这障眼法。
荷花雨瞬间消失,天地恢复如初。
他本欲发作,转念想想,却又作罢:当是个好人为自己解闷了,何况,跟本自己就没损失什么。
“夜深了,城内有规,宾客不得私入前堂……”
“我管你什么城内城外,还不是我们花山奶奶是天!走开!……”
辛囚咬忽闻近处有人争吵,走进一看,原来是惠母带来的那八只白熊里的两只,显然他们俩是喝多了的,竟不顾花山的规矩和菊城的兵吵了起来。
“将军,他们深夜非要硬闯……”有个步兵欲给辛囚咬报告这两只白熊的酒醉行径。辛囚咬挥手打断。
辛囚咬“二位,夜深了,请回吧。”
堂堂菊城大将军如此对两个轿夫,何况还是两只畜生。
一只白熊喘着满嘴的酒气半闭着眼睛道“我知道你,你不就是什么辛囚咬么……那个只会看门不会叫的死狗,碧螺姐姐与我们说过,姐姐还说,你辛囚咬算个屁!我们花山的人你随便找个来试试看,谁不敢骂你两句?做将军做到这样……哈哈哈……我还真是服了你!……”
步兵看不过眼,但没有辛囚咬的话却又不敢随意开口,只气道“将军……”
辛囚咬颜色不改,“再过来四个兵,把他们俩带走。”
另有个白熊听见即撒起了泼来“奶奶呀奶奶……您老人家快出来给我们做主啊!快出来看看您的小辈们都被欺负成什么样了……”
步兵急道“你别瞎喊!谁欺负你们了!快走,你们奶奶不在这里……”边说边将他们往外推。
那白熊不依不饶“我们奶奶就在里头呢,奶奶就在里头呢,他妈的少唬我……”
步兵看着那两只被捆走的熊,问辛囚咬“将军,那两个杂碎说的是真的吗?”
辛囚咬不答,只看着那步兵,不怒而威。
步兵知自己失言,道“小的失言了!”
辛囚咬“休要偷懒,今日非同一般,时刻仔细些。”辛囚咬言罢便走。
步兵道“是!”
天明。
眼看开城时间渐进,众宾客也已皆入座,前堂内喧嚣约莫大半个时辰,城主方才缓步步入殿内。
刑无暮道“有劳在座各位大驾,这几日与在座共饮,幸甚至哉,还望明年本王寿辰之时,各位不吝山水路程,再来共饮!”言罢,刑无暮言辞豪爽之际,将眼前酒樽里的酒一饮而尽,堂下亦痛饮。
各路贺客与刑无暮一一拜别,大门方才开启,热闹散尽,约莫半日功夫,大门复又紧闭,菊城恢复了往日森严面目。
刑无暮见堂内已无它人,只辛囚咬不离其身,他忽地幻回真身——赑屃一头,伏在宝座之上,辛囚咬大惊,道“城主!你这是……”
刑无暮此时却与方才与贺客拜别时的神采奕奕天差地别,双目无神,浑身毫无支撑力气,分明龙王之子,却似猫犬一般伏在宝座上,说话亦是有气无力“元生,是时候了。”
辛囚咬“城主是说……?”
刑无暮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