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河见自己的再三礼让,临溪却毫不买账,心里颇有些动气,脸上却仍旧有礼,道“如意为你已经被师父罚过了,现在又无故失踪,他的失踪……我知道你和如意的关系非同一般,若说他出走后不来寻你,如何我都不信。你若知道些蛛丝马迹,还请告诉于我,若能寻到如意,万分感谢。”
  临溪“我真的不知道他到底在哪里,只是那日我与他分开时候,他答应过来找我,但……”一说到这里,临溪便想到她千逃万避便是为了离开江煜,但如意却偏偏把她送去了江府!临溪越想,心里越有些不甘不愿,话到嘴边,突然戛然而止,又道“我不想再说了,你出去。”
  白河再临溪说话毫无分寸,十分恼火,便道“你万不要装聋作哑,他现在性命危在旦夕,他若有个三长两短,你绝脱不了干系!现在只有你知道如意的去处,你只一开口,便是救了如意的性命了!“
  临溪经他一说,方才稍有了解事情的严重,欲待开口时,门却开了,亦树进来,不紧不慢地道“二位施主都是善男信女,佛门清净之地,还望不失礼节。”
  亦树说完了话却不走,白河看着亦树,无奈,也只好跟亦树行了个礼,后,出了临溪的屋子,亦树随着白河出去,亲自把临溪的关上。道“阿弥陀佛,施主你坏了我门栓。”
  白河“知道,赔你一个算完。”
  夜里,各安其寝。因为白花庵客房不够,所以只能让白河和林海挤一间房了。
  “夜里尽早睡觉,最近六音城不太安稳。还有,别点着灯睡觉,灯油很贵。”这是亦树特意交待给白河和林海的话。
  看着这窄小的客房,怎够两个娇生惯养的公子哥睡?灯又不让点,又不能出去玩,只怕是要他两个活活憋死在这屋子里头。
  幸而如意不在这儿,不然恐怕真的会憋死个人。
  如意也不会来这儿。
  如意在的话也不可能发生那么多事,他们也不可能出来。
  如意……
  如意……
  如意……
  林海边拍打着不停在半空中‘念经’的蚊子边跟白河说“你在安临溪那里都问出什么了?”
  白河背对着林海侧躺在床上,道“能问出什么?那个安临溪嘴巴紧得很,我童白河什么时候跟别人那么客气过,用在她身上却一点都不买账。”
  林海笑“最后还让师太给轰了出来?”
  白河突然翻过身来“你都知道?那你怎么不来帮我劝劝安临溪?”
  林海“我好不容易才有了跟静心相处的机会,再说,你那么厉害,还会输给那个安临溪?”
  白河干脆坐了起来“若是个男子还好说,她一个女子,油盐不进,打不得骂不得,跟她又不熟,我根本奈何不了她,你叫我怎么办?”
  林海走到床前,坐了下来,一本正经地道“不然,你就来个美男计?”
  白河“你想我作死是不是?你忘了如意跟她的关系了。”
  林海“菊城里那么多的姑娘,如意看都不看一眼,偏偏喜欢这么个冰山美人……不过如意的眼光还不错,安临溪确实要比菊城里的那些庸脂俗粉漂亮得多。”
  白河“跟梁静心比起来,如何?”
  林海“当然是我的静心最美,谁也比不了。”
  白河“当真比不了?”
  林海“当然比不了——至少在我心里是这样。安临溪一看就是个俗世里的艳物,‘红颜祸水’说的多半就是她,如意招了这么个祸头,怪不得最近这么不安宁。我的静心可不一样,静如止水,清如润玉,‘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说的就是我的静心。”
  白河“只怕人家梁静心一心向佛,拿你只当是个修身的工具。”
  林海不解“怎么说?”
  白河“白蛇当年经观世音点化,只差红尘一劫便可成佛,白蛇便拿当年救她的恩人许仙开刀,过了红尘一劫,果然化身成佛了。”
  林海手一挥“你少胡扯,静心对我的情意绝对是真心的,像你如此猜忌,那个女子还能跟你交心。”
  白河“堂堂男儿该以名利为重,终日活在儿女情长里,还能有什么出息?在这世上走一遭,到了都没人认识你,有了名利,还怕那些千紫粉黛不主动送上门?”
  林海赌气,又坐回了桌子跟前,“不跟你说了,一点情意不懂。”
  白河“安临溪一定懂,你去找她说。”
  林海“安临溪说她三、四天没看见如意了,那应该是如意和她分开后,就回了菊城,如意现在又出了菊城,那他现在会在哪里?他会不会在哪里脱不开身?”
  白河“就凭他没跟安临溪在一起?”
  林海“对。他除了韶轩盏和这里哪都不知道,我看……”林海越想越后怕。
  白河“你在想什么?”
  林海“他会不会被人给抓了?”
  白河沉思一会儿,“怕是不用这法子不行了。”
  林海不解“什么法子?”
  白河从袖子里拿出了个糙饼,放在了桌子上;转过身,坐在了床上,打了个手势,示意林海不出声,又从衣袖里拿出了个瓶子,打开瓶塞,对着瓶口嘟嘟哝哝念了一阵。白河的这些动作开始林海还不太懂,看得糊里糊涂,但直到看见白河对着个瓶子念咒,林海立即瞪大了眼睛,想要制止他,可白河早有吩咐——不能出声。
  白河是在招小鬼。
  因近日碧舟山在菊城里,招鬼之术无法施展,白河唯有借出城之机,招鬼来探听如意的消息。
  一会儿,恍恍惚惚地,就听见有串铃铛声渐渐临近,这铃铛声还伴着孩童的笑声,听上去清脆、灵动。
  嘭!——
  白河手里的瓶子不知怎地,忽然爆炸了。
  门‘啪’地一声被人踢开了。
  “不知好歹!我好心收留你,你居然在我的地方招鬼!”
  白河和林海顿时呆了,屋里却也是黑漆漆的,什么也看不清,但光是听声音也听出来了,是亦树。
  白河赶紧下了床,穿上鞋,并没有半点道歉的意思,话里却有七分怒意“我的鬼呢?”
  “还问!”亦树恼火更盛,却不好打白河,只狠狠地瞪着他,语气冷清,道“本庵不留心肠歹毒之人,施主请便。”
  林海赶紧求情“师太……”不等他说什么,亦树即打断“闭嘴!不然你也走。”
  亦树“好个恶毒的小子,年纪轻轻的学人家养鬼,说!你是偷的尸体还是下手杀的人?”
  白河“要你管!我花了多少心思、多大力气才养成这只鬼,你说杀就杀,赔我的鬼!”
  亦树“你还有理了?我今天不好好教训你一番,你不知道你自己到底犯了什么错?”亦树言罢,拂尘直逼白河面门,白河欲躲却早来不及,生生被亦树抽了一个巴掌,那巴掌是佛尘的巧劲,看似佛尘本是柔弱之物,亦树力道浑厚,法术高超,经年使用佛尘,一个巴掌扫来,白河哪里经得住?直接倒在了地上,半边脸皮上不见红肿,里面的肉却是被钉子扣住了一般,仿佛一下便把肉给打死了,白河欲动动那半边脸,却动不了了。
  亦树“你才多大的年纪,看来这个东西定是你师父教的了。林海,你和他是师出同门,那你会吗?”
  林海唬得结巴“我……我不会……我不会的……我都不懂……”
  白河拍了拍身上的灰土,“我招也招了,你能把我怎样。”
  林海只气白河不懂谦卑,嘴不饶人。
  亦树“我的白花庵虽破旧,但住得都是善男信女,我亦树做人也是惩恶扬善,决不能让一个丧阴德的人住在我的眼皮下,现在,赶紧离开我的庵!”
  白河“我还不稀罕留呢。说得好听,‘做人惩恶扬善’,老尼姑,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你爹娘养育了你,你却来做尼姑,剃了头发,抛弃了你爹娘的养育之恩,倒来了这里普度众生,你好大慈悲啊!”
  亦树登时气得火冒三丈!心里直想痛痛快快地杀了这张嘴骂人的小畜牲,但看他是个孩子,又不能真下手,怕日后有人笑她欺负后辈,一气之下,一掌劈在了桌子上,桌子立即四分五裂。
  这偌大的声音吵醒了静心、临溪,静心知道是白河和林海的屋子的声音,也听到了是白河和师父在吵,自己披了件衣服,赶紧去劝劝他们。临溪听见声音后,亦是赶紧跑了出来,正好看见白河从屋子里面走出来,心下怀疑:他是怎么惹了师太,三更半夜了还下逐客令?
  静心急忙摸索着要去林海的屋子,却正与白河撞上,静心不知是谁,抓着胳膊赶紧问“是谁?是林海哥吗?”
  白河火气未消,把静心用手一推“你的林海在里头呢,走开!”
  静心被推倒在地上,临溪赶紧去扶她。
  ……
  眼下天色已晚,九重阴霾,白河抬眼望天,见浓云满布,不见半点月色、星辉,便知“明日十有八九是个阴天了。”望着六音城里出逃的灯火,白河寻思:如意不在里面,还能在哪儿?此时怕是六音城城门早关了,为了早日救得如意,我童白河生平第一次越墙吧。
  白河不会腾云术,只得箭步奔向六音城。
  白花庵以西四里便是六音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