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娘不是本地人吧?”
  林海正与静心谈话间,不知何时过来个人,突然插了句话,吓了静心一跳,静心赶紧把头低下,二人谈笑戛然而止,林海警觉,起身正应那人。
  那人看静心如此娇羞,会心一笑。
  林海看这人:腰挂惊世玉,发系玛瑙箍。外着绿水黄花锦缎,内衬白松墨鹤青褂,一身绫罗衫;肤若水色透波光,眼如皎月溢放荡,杂眉红唇三角眼,百家百指淫贱相。
  林海见他身着富贵,必是此地权贵,惹不得,拉起静心的手,便道“我们走。”岂料,那人双臂一开,拦住了林海与静心,笑道“初次见面,何必急着要走?二位是急着回家作何呀?”言罢,双目放出戏谑神色上下打量静心,林海早听出他言语之间冒犯的意思,静心自小不与外界来往,哪里懂得?林海知事不妙,便挡在静心前面,道“仁兄,你我素不相识,小弟还有要事,还请让路。”
  那人笑道“哎呦,可真是一对玉雕出来的男女,娘子可人,郎君也不错,只可惜,眼下本少爷只对这小娘子感兴趣,待哪日本少爷闲了,再来寻你。”
  林海见那人满嘴里污言秽语,便寻思此人惹不起,还需赶紧离他远些,伸手把静心拦在怀里,欲打算躲开他,只管走,却不料那人不依不饶,林海和静心走哪里,那人偏偏就拦在他们跟前,这茶楼里茶客不少,却都是看着,无一人上前相帮。
  那人笑道“敢问仁兄尊姓大名?”
  林海“区区俗名,不足一提,还望仁兄高抬贵手,让小弟过去。”
  那人仍旧满脸堆笑,道“好说,本少爷姓文,单名一个汀字。既然你开口闭口‘仁兄’、‘仁兄’地叫着,我又怎好不答呢?好吧,你走吧。”
  林海听他叫文汀,登时心里一绷,林海也是隔三差五地进六音城,多少知道一些六音城的事,文汀是六音城里头号‘色中恶鬼’谁人不知?林海今日撞见他,只得暗地里叫苦,但见文汀说放他,便立即假意满脸悦意,道“谢仁兄。”便搂着静心从文汀身旁走过,却不料,文汀却趁林海不注意,忽地将静心从林海怀中抢了过来,搂在怀里便先捏着静心的脸,朝静心的嘴便香了一口,叹道“果然人中尤物,来!让哥哥看你是处子不是……?”说着便要上手,林海一把拉住文汀的淫手,道“光天化日,你干什么?”
  文汀使劲一甩,便将林海的手甩开,喝道“什么‘光天化日’?一个小畜生凭什么你亲热得,我亲热不得?”
  林海对于文汀的劣行早有耳闻,今日一见,方才知晓,此时深悔不该出庵,却也早来不及,见静心在文汀怀里又惊又怕,浑身瑟瑟发抖,偏偏自己又不会武,不能与他动手,只得与他口争,但文汀一介地痞流氓,林海哪里能争得过他?
  林海气道“你……!快放了她!”
  文汀搂着静心,一脸赖相道“我偏偏不放,你能把我怎样?”
  林海气得面皮青紫,只得与文汀硬拼,两只手上前欲抓住文汀两只手、抢过静心,却被文汀一只手便给推倒一旁,林海一个踉跄竟趴到一个饭桌上,唬得吃饭的人赶紧躲到一旁,继续看着这一出戏。文汀眼珠一转,笑道“要我放了这细皮嫩肉的小畜生也可呀。”
  林海一听,以为事有转机,立即问道“如何放她?”
  文汀“只要,你把裤子脱了,跪在柜台上给我磕三个头,我就放了她。如何?”
  林海知他是存心为难,狠狠地瞪着,并不作答。
  文汀道“我文汀不爱勉强人,你若不同意,那也好办,我就把这小畜生带回家去,我府上有个喂马的汉子,正好也是个瞎子,六十年未粘过腥了,正好也给这小畜生开个苞,明日一早就给你送回去,伤不了她。如何?”
  林海犹豫不决,他从未遇见过如此无礼之人,更不知如何应对,只暗里恨着如意、白河不在身边,不然,怎会受这份腌臜气?
  文汀怀里死死搂着静心,静心丝毫动不得身,文汀等了林海半天,也不见他作答,不耐烦道“你这般死气沉沉还有什么意思?走!回府!”说着转身便要往外走,林海急声喝道“慢!”
  文汀见事有起色,似笑非笑,道“怎的?”
  林海无法,缓步走像柜台,静心知事情不妙,赶紧道“不要!林海哥!我什么都不怕,你别做傻事!林海哥……”文汀怕好戏落幕,一把捂住了静心的嘴。
  林海全不做声,上了柜台,柜台跟前打酒的小二和算账的会计连忙躲到一边,与老板躲到了一起,茶馆内楼上、楼下将近二十个食客,有男有女,有老有少,纷纷停下茶饭,看这一幕。
  林海低着头,双腿发抖地站在柜台上,撩起前摆,双手瑟瑟地去解开腰带。
  文汀嫌他速度过慢,喝道“你中风了怎的?动作快些!不许一件一件地脱,痛快些!”
  林海将腰带解开,双手攥着裤子,不知下一步该如何举措,忽地!门口进来一女子,喝道“干什么!撒野了?”
  文汀闻声回头,见是她,赶紧松了手,脸上又堆下一股恭卑之笑,道“妹妹怎地到这里来?喝茶么?哥哥请。来人……!”
  那来的女子正是江蓠。
  江蓠道“不必了。我巡逻至此,见你轿子无端停留在这一小小茶楼里,猜你是十成有九成在这里惹事生非,免得你无故伤人,就来看看,果不其然!这一男一女你要怎的?”
  林海见文汀放了静心,赶紧把裤子重新系好,从柜台上下来,拉起静心的手,抬腿便走。
  江蓠见林海与静心这一幕,一脸不屑,啐道“大男人竟手无缚鸡之力,被一泼皮欺负至此,活也白活,回家自尽最好!”这一句被林海听着,林海仍旧全不作答,扶着仍旧发抖的静心出了茶楼,拦了辆马车,便出了六音城。
  文汀笑嘻嘻的哄着江蓠上了楼上,寻了一干净单间,叫了壶清茶,与江蓠坐下,假意面露愠色,颇似哄小孩儿一般地跟江蓠道“你哪边的?不帮我反帮他们。”
  江蓠道“你除了找女人还知道个屁!你每次看见漂亮姑娘不管人多人少、什么地方,想动手就动手,然后事情闹大了再要我江蓠给你收尸,我替你背了多少黑锅,上次内阁大臣的五姨太,那么大的事你就推到我头上!上头怪我看管地方不周,我要不是看在我哥哥的面子上,早拿了你八百回了!”
  文汀“就知道你疼哥哥,你管的不就是这些地方上的私事吗……”
  江蓠听罢,一个酒壶砸过去,“你还敢说!”
  文汀灵敏躲过。
  江蓠“真是没长进,跟前这么多双眼睛盯着瞧着,你都敢动手,万一哪天惹毛了哪个倒霉蛋,直接死在你跟前,到时候纵然我再有个哥哥给你说情也是枉然。”
  文汀“这次真的不怨我,是那个小瞎子生的着实水灵,看着就叫人心疼,我是个男人,见着个那么可人的小娘子我能不动心么?再说,今天你叫我当着那么人的面放了她,以后我怎么见人?”
  江蓠“死不了,日后你须得收敛些,不然,当心我手里的弯刀!”
  文汀连连点头“自然自然……那是自然。”
  江蓠出了茶楼后,跟一衙差道“这几天看着些他,他要是对那个盲女不死心就来禀报我。”
  衙差“是。”
  在车上静心仍旧害怕,依偎在林海的怀里,二人上车有了些许时候,静心方才哭出声来,静心自小在庵里长大,就算出门,也是有亦树带着,怎会受气?娇生惯养,温婉净宜,此次受了文汀的一顿轻薄,怕是没个两三天心情缓不过来;林海亦是百感交集,这奇耻大辱,是他有生以来的第一次,又是在他最爱的静心跟前,身为一个男人,他心里有何感想,自不比静心好得了哪里去。
  亦树在六音城做完了道场,立即打道回府,不敢在城里停留半日,她深晓,白花庵近日并不太平,亦树早察觉进几日的白花庵附近无故多了许多来历不明之辈,来了又不现身,只躲在暗处,亦树为防万一,便在门外一尺内设了道佛障,唯有凡人可随意进出;那日辛囚咬和白河来时,遇见的便是这佛障,白河无感觉,因他是身体凡胎,活人一个,但辛囚咬不同,辛囚咬已是野鬼一个,只不过是碧舟山给了他些丹药,经年服用,辛囚咬至今虽仍是野鬼,却不怕光,可触碰,半人半鬼,所以才会瞬间感觉到亦树的佛障。此二人的造访,亦树早有所察觉,但不知辛囚咬是何来路,因此更加担心,恐她离开后会对白花庵有所伤害,便急急返回。
  果然,亦树回来,不见一人。
  亦树挨个屋子里寻人,最后走到临溪的屋子,见临溪仍旧闭着眼睛在床上倒着,亦树行了个佛礼,道“阿弥陀佛,施主可有看见静心?”
  临溪知静心被林海拉出去了,但不能说,只好装睡。亦树见临溪不答,也不好多问,便出了门,又在院里找了一圈,去佛堂里看看,寻思:静心不在,林海也不在,莫非是林海把静心带出去玩了……?
  亦树正站在佛像跟前,不知哪里去寻那盲徒,却见大门吱嘎一声开了,是林海背着静心回来,亦树本似拧在一起的眉毛登时松了下来,却将手里的拂尘使劲攥了攥,看着他二人走进,便把拂尘一扬,问“你们干什么去了?谁准许你们出庵了?”
  林海此时身心俱疲,只把静心缓缓放下,不作答。
  静心跪在了地上,只是流泪,亦不作答。
  静心是亦树从小养大的,知她的秉性,她不愿讲话,便不再勉强。
  亦树“林海,这是你主张的吧?”
  林海“师父你说吧,什么惩罚我都是罪有应得。”
  亦树“那是自然。从现在起,三个月内,不得进我白花庵。敢私越一步,休怪贫尼与你翻脸!”
  林海“林海遵命,只要师父不怪静心就好。”
  亦树“这个不用你操心。”
  林海“竖子领罚。”
  自白河那日与辛囚咬分道扬镳后,至今晃晃荡荡已有三五来日,白河细细琢磨一番,这一夜,先趁夜再用穿墙术进了六音城,先买了匹好马,换了身干净利索的衣裳,买了个毡帽,随意寻了家客栈住下,次日一早,在客栈里结了帐,直奔衙门。
  衙门大门敞开,里里外外好不威武,见前门:一双白狮河口朝南,锦毛比云纹,铁爪似戈钳,傲立风霜颜不变,身披尘埃斗威风,唬得是梁上君子,吒的是过往贼人,百十年一动不动,日转夜聚精会神,道是人间守门石,原是神兽下凡尘。
  白河下了马,将马栓在门前的树上,摘下毡帽,一越越上了衙门的高墙,衙门里外被白河看了个仔细,只见大堂上挂着一幅青天碧海图,“可叹。不知是人间真太平,还是身为父母官,不养黎民子。”
  衙门里外的衙差须臾便见到这不速之客,一见是他,纷纷大惊!县衙大人还未到衙门,师爷已到,老态龙钟,气得哆嗦,一只手指着墙上的白河,喝道“快……快把他拿下!……”跟前的衙差谁又能像白河飞得那么高?师爷见无人能拿他,又道“用箭把他给我射下来!快……”衙差纷纷备好弓箭,待要发时,江蓠赶紧跑出来,喝道“住手!”
  师爷怒道“干什么?”
  江蓠“他是要犯,要抓活的!”
  师爷“他在上面站半天了,图谋不轨,万一放个什么暗器,躲都来不及。”
  江蓠“你一个师爷什么时候管上抓犯人了,这事我来!”
  师爷气得直喘,怒道“你一个丫头片子,凭什么管我?”
  江蓠“来人,把师爷带回去。”
  两个衙差便把师爷直接抬了回去,师爷心不甘情不愿“造反呐你们……!”
  江蓠上前,仔细确认那高墙上的白衣男子正是白河,即道“三番五次地跑来送死,活腻了怎的?”
  白河听得出她话语里有放他意思,看了江蓠片刻,忽地从高墙上了飞了下来,环臂保住江蓠的腰,直接越过了高墙,二人落在白河事先背好的马上,解开马绳,白河便奔起来,随后从衙门里跟出一群衙差来,欲追却都来不及,那老师爷步履蹒跚地出来,怒道“快!快去告诉那丫头的哥哥,出大事了!快……!”
  六音城。文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