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煜正坐在石桌上逗鸟,文汀则坐在石凳上,开口便是抱怨江蓠的事“你说你那个妹妹,怎么那么不懂事?茶楼里人那么多,她便对我大呼小叫,我比她大七岁!在她身边被她骂得跟孙子一样!你叫我日后如何见人?”
江煜“行了行了,你叫我来莫非就是让我听你抱怨不成?你若心有不甘,你骂回她便了,跟我说这些,我能奈何得了她吗?”
文汀“这个丫头什么时候变得这么不可一世?你我都比她大,你一个当哥哥的出趟门她都管。”
江煜“幸好今天她不在家,不然,我根本就来不了。”
文汀一听,话头不对,问道“怎么回事?”
江煜“劝你日后做事仔细些,不然,她恐怕就要把我锁在家里了。”
文汀“当哥哥当到你这份上,千古难见。”
“报——”一声急促从门外传来。
文汀大喊“那么大声干什么!让他滚进来!”
一个满天大汗的奴才连滚带爬地跑到了文汀和江煜跟前,文汀刚想打那奴才一顿,一看却是江府的奴才。
江煜“怎么了?这么急。”
奴才急喘道“少爷不好了——衙门的人刚才来报,说是一个贼人劫走了大小姐……出了城……不知去向……”
江煜大惊“什么!”
文汀赶紧给江煜备轿,江煜道“要马!去衙门!”下人赶紧牵来一匹快马,江煜骑上马,匆匆赶往衙门。
方才江煜一紧张,险些碰翻了文汀府上的鸟,文汀见江煜走后,命下人把鸟伺候好,江府上的奴才走后,文汀心里不禁一阵窃喜:江蓠若至此消失,那六音城谁还管得了我?
衙门。
江煜进了衙门,谁人敢拦?他横冲直撞,进里面却不见大人,只见师爷在堂内喝茶,便上前问道“师爷,我妹妹是被何人掳走?”
师爷因记仇江蓠方才在众衙差跟前不给他面子,即道“你妹妹当真不知好歹,我好心好意的劝她小心贼人,她偏偏不听,还明目张胆的与那贼人喊话,这回可真是‘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
江煜见那师爷倚老卖老,便不等他讲完便直奔牢房而去,师爷赶紧起身拦阻,却哪里拦得住他?
江煜到了牢房,仿似又闻见那股血腥之气,奈何为了江蓠,只得掩鼻硬闯,江煜道“你们头目呢?”
头目见他又来,只得上前迎道“恭迎大少爷大驾。”
江煜“你今日可看见是何人掳走我妹妹?”
头目道“回大少爷,那人是大小姐捉拿多时的犯人,不是本地人,姓甚名谁无人得知,但他三次来往六音城,只为救席如意。”
江煜一惊“又是席如意?”
头目点头。
江煜“那个席如意到底什么来头你们到底查清楚没有?”
头目“那小子整日装疯卖傻,问不出个所以然来。”
江煜“那就动刑啊!还怕他不招?”
头目“动刑了,他现在连爬都爬不动了,再打就打死了,无奈就是不说。”
江煜“把他带出来,我来问他。”
头目“是。”
头目即吩咐狱卒去地牢里把如意带出来,这回再看如意,却比往日又虚弱了许多,身上到处血迹,身上被打得几乎浮肿,狱卒似拖尸一般把如意拖了出来,如上回一般,把如意摔到江煜跟前。
江煜看着脚跟前的如意,得意至极,心里暗忖“哼,你得到安临溪又怎样?在我跟前还不是跟狗一样。”
此时如意已气若游丝,呼吸已是勉勉强强,早没了气力挖苦江煜。
一狱卒给江煜搬个凳子,江煜坐下,看着如意,心里细细寻思“那人三次来六音城,曾劫过席如意行刑法场,这回劫了江蓠……”想到这里,江煜忽地恍然大悟,道“那人莫非是要用我妹妹来换席如意?”
头目寻思一番,即应道“大少爷言之有理。”
江煜道“把这席如意仔细捆了,候着。”江煜言罢,便出了牢房,去到师爷跟前坐着,却不与师爷搭一句话。
白河将江蓠死死按在马背上,江蓠欲挣开白河的双臂,却哪里有白河的力气大,只得喝道“你这调虎离山用得未免太龌龊些,用这手段把我调走,然后你的同伙就想去劫狱?”
白河“就算不把你调走,我们还不是想干什么就干什么,你以为你拦得住吗?”
一路上二人穿街走巷,街上人看见这一幕不禁纷纷大惊!这马的速度极快,直奔城门,守门步兵欲拦却也来不及,直叫白河一路畅通无阻。江蓠眼看着出了城,急道“你到底想干什么?你来的意图是什么?想带我去哪里?必须把话说明白。”
白河感觉出江蓠已稍有骇意,心下正暗自得意,不料!江蓠忽地从腰间摸出一把弯刀来,转身要挥向白河脖子,白河向后一弯腰,方才躲过,随即左手直接按住江蓠两只手,右手继续扯着马绳,道“想要我的命,你还不够格。”
江蓠此时已被白河固定得动弹不得,喝道“你掳劫朝廷的人是死罪!”
白河“我不怕。”
江蓠“你要带我去哪儿?”
白河“榔头山。”
江蓠心思一转,道“你若现在放了我,我立马放了席如意。”
白河“空口无凭。”
江蓠“你把马停下我给你立个字据。”
白河微微一笑,并未停马,反而又狠狠踹了马肚子一脚,马儿疾奔,一泄百里。
榔头山。
白河行至半山腰,停了下来。
这一道,尘土飞扬。
江蓠被白河一把丢在了地上,他自己却不下马,江蓠狠狠地瞪了白河一眼,心下暗暗恨他喜怒无常:方才还搂着自己,现在却似冷血一般,好没礼貌!数日前还一脸深情,现今这一张脸却冷若冰霜……
江蓠往日对着那些奸诈狡猾的犯人手到擒来,从来没有遇见过今日像白河一样让她捉摸不透的人,白河如此阴晴难定,江蓠着实猜不透他心里到底是如何想法。
江蓠无奈,只好抬眼看了看这周遭的环境——竟如此别致!放眼余地,一幕幕入眼的尽是滴翠的杨木、榆木,地上更是犹如夏揽春围一般,奇花异草不胜枚举,更有各种彩虫曼鸟从头顶越过,单扫一眼,即心旷神怡。
白河“这里是榔头山。怎么样?用这么好的地方葬你,死也瞑目了吧。”
江蓠虽从未来过此处,亦不知白河说的到底是真是假,但看这里尽是些奇花异草,一路上又没个人烟,便知此处绝非久留之地,若讨饶却有损她‘第一神捕’的威名,即道“我都说了放人了,你还不把我带回去!”
白河居高临下,俯眼看她“空口无凭,你得立个字据。”
江蓠从衣服上扯下了块布,咬破了手指,按照白河的意思一命换一命——以江蓠换如意,江蓠取下了自己的莺哥嘴型坠子,又签了自己的字“长月”后,单手递给了白河,白河看过后,拍马便要走。
江蓠见他反悔,怒道“你出尔反尔,还是君子不是?”
白河并未回头,使劲踢了一脚马肚子,马奔得飞快,片刻奔得老远出去。
江蓠骂道“童白河,你妄称君子!把我一个小女子留在这深山野林,我若命丧虎口,化作冤魂孽鬼也去寻你!今天敢这样对我,就不要叫我江蓠走出这山,若我明天活着出去,定叫你祖上不得安宁!”
白河耳尖,听见她如此狂妄,立即侧马转身,心头有意要教训教训她,只是,他转过来时江蓠又不骂了,白河笑道“好个浑身戾气的女子!这榔头山里豺狼虎豹极多,我看你如何出得去,就算你命大出得了这山,那我就等着看你如何叫我祖上不得安宁。驾!”言罢,果真策马奔走,这回,任江蓠往死里叫骂,就是不回头了。
白河转身时,心里顿时便松了口气,本来最怕的便是自己会对那夜与江蓠的梦弥足深陷,救不了如意,更害了自己,这几天里,日思夜想,便要拿江蓠开刀,白河寻思“只要自己能对江蓠狠得下心,便再什么也不怕了,什么‘温柔乡即是英雄冢’,统统拿得起放得下。”白河索性把江蓠带到了六音城以东八百里的榔头山,这山终日阳光极少,所以,生的都是奇花异草,长得都是豺狼虎豹,白河心下暗忖“她一介女流,出得了这山简直是痴人说梦,只要她命丧这里,我便不怕日后入不得六音城,救不得如意了。”
白河策马即飞奔向六音城,这回可是拿捏好了一切,只待到衙门接人了。
江煜在衙门里等了将近一天,眼见日落时,衙门忽现一白衣男子,骑着高马,立在门口叫嚣“里面的人呢?出来!”
江煜闻声出来,身后跟着数十个衙差,一衙差跟江煜道“这便是拿了大小姐的贼人。”
那白衣男子正是白河。
白河拿出了江蓠的莺哥嘴型坠子,道“这物件,你们谁人识得?”
江煜一看,正是江蓠平日里带在脖子上的东西,随即怒道“你把我妹妹藏在何处?识相的快送回来!”
白河“原来你是她哥哥。”白河把那坠子丢给了江煜,道“要你妹妹也不难,把席如意交出来。”
师爷蹒跚着出来,道“大胆狂徒……”不待他说完,江煜便把师爷一把推到一旁,道“快去把席如意给我带出来,快去!”
众衙差见师爷不准,却不敢动,江煜见他们不动,便自己跑去牢里,一把扯出如意来,如意现在连爬都困难,更何况走?被江煜一顿推拖,总算到了衙门口——白河跟前。
江煜道“席如意带到!”
白河经上一回劫法场后,便学会仔细小心,一看这眼前的人,浑身血迹,面目臃肿,白河狐疑道“这人真是席如意?”
如意闻知是白河声音,心里登时欢喜,抬起头,道“白……白河……我是如意……”
白河仔细一看,果然是如意,但看如意这一身,便恨道“你们这群杂碎,如何虐打他,竟打成这样?”
白河恐他们使诈,须得时时防着他们,见师爷年老体衰,便指着道“叫那个老东西把如意扶上我的马。”
师爷万般不愿,气得吹胡子瞪眼,江煜道“师爷,求求你,帮我一把,日后竖子必定细细奉还。”
师爷见江煜给足了他面子,便颤巍巍地把如意扶上了白河的马,白河恐他使诈,赶紧一脚把师爷踢开,道“江蓠在八百里外的榔头山上,能不能找得到,看你们的造化了。”言罢,白河赶紧策马带着如意离开六音城。
江煜急道“榔头山!快去榔头山找人!”
衙差们纷纷哑然,一衙差道“大少爷,榔头山方圆四百里,而且里面到处豺狼虎豹,草木参天,寻一个人实与大海捞针无异。”
江煜喝道“你怎么不早说!那我那么早放他干什么?都给我上榔头山找人,我妹妹要是找不到我就杀了你们!快去!”
江蓠见白河头也不回,走得彻底,气得坐在了地上,心想“这世上能奈何我的男人恐怕还没有,就是有我也要让他消失!区区一个童白河,竟然敢如此对我!敢把我丢在这里——”江蓠想到这山,看眼前这山林,枝繁叶密,妖风梭梭,恐怕必少不了些黑熊白虎一类的兽王作恶,眼看就要日落西山,若此时下山更不是个计策,自己连往哪里走都不知道,到时又迷路又黑了天,万一失足跌落哪个山谷里摔个粉身碎骨不是更冤?不如此时找棵大树,在底下权且将就一晚,熬过了这一晚,明日天亮了再做打算。
江蓠掏出了她随身携带的弯刀,这一夜全靠靠它防身了。江蓠恨道“偏不信我江蓠今夜能命丧于此!”
媚日半沉,臊红了半边天,好似一个相亲归来的女儿,面色粉红,娇娇羞羞,看似步细,却急也似的回家,仿怕被别人看见了笑话。
……